“欲之也这么说，出去一趟，再回来，这小子就要重上两斤。”孟妩一边笑一边和于氏进了里间，百结端了茶点上来，笑着给于氏见了礼。

于氏见到百结也很高兴，乐呵呵地多问了她两句，成亲以后过得好不好啊之类的，直把百结问成了个大红脸，于氏笑着叫贴身丫鬟塞了个封口的荷包给百结，“可不许推辞，你这丫头口齿伶俐，我最喜欢，你成亲我没赶上，前几日过来你也不在，这次碰上了，怎么都该给你点东西，就是来的匆忙，没什么准备，这点儿银子你拿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百结捧着荷包，朝孟妩看了眼，见她点了头，才大大方方地收下，又屈膝和于氏道了谢。

于氏笑道，“这有什么？你从前给我打了那么多络子，我都没跟你说过谢字呢！也是你们夫人有福气，身边这几个人啊，都是伶俐得不能再伶俐了。”

“您就别夸她们了，仔细一会儿尾巴要翘上天去。”孟妩接过话，又给于氏添了茶水，“这几日府上想必忙得很，什么鱼虾之类的，您使唤人送来就是了，省的特意跑这一趟，也费工夫。”

“不费功夫不费功夫，我成日里听事儿回话，都听得烦了。”于氏一手抱着凤哥儿一手使劲儿摆了摆，“正巧，也过来你们府上和你说说话，再见见凤哥儿。阿妩总不能不欢迎吧？”

“哪儿能？您来，我自然是高兴的。”孟妩笑道，“凤哥儿最近也该多见见人，他快到学说话的时候，奶娘也说了，见得人多了说话就能越快。”

“说话不着急，老人家有句话说的好，开口晚的孩子越聪明！更何况，凤哥儿还小呢，等九个月往上走，再学也来得及。”于氏捏了捏凤哥儿的小胖手，脸上是笑着的，但眼底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孟妩看在眼底，没去点破。

于氏家里几个小孙儿都和凤哥儿一般大，她对小孩子又喜欢得紧，这会儿看凤哥儿是怎么看怎么好。

小孩子自然能感觉出来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于氏真心疼他，凤哥儿在她怀里呆的也自在非常，这会儿啊啊的叫着，口水顺势落到了身前的鱼戏莲叶口水兜上，于氏也不嫌弃，从丫鬟手上接过帕子，一点点替他擦着。

“这小孩子就得圆圆的，看着才讨喜。瞧见凤哥儿啊，我这心底就欢喜得不行！”于氏两手插在凤哥儿腋下，掂了掂小家伙，凤哥儿咯咯笑起来。

孟妩跟着笑了笑，目光落到于氏脸上，“听说姜四小姐回来探亲了？她的两个孩子多大了？下回我得了空，可得上门去见见四小姐，给两个孩子都送一份礼，总不能只收了您给凤哥儿的东西，我们家却一点儿都不拿出去，那不成铁公鸡去了！”

于氏脸上笑意一顿，孟妩看在眼里，心底道了一声果然，她伸手把凤哥儿接过来，拿了个拨浪鼓塞到他手上，又接着对于氏说道，“我是个年轻不知事儿的，来北地这些日子，多亏有您在边上提点着。

从前我和欲之刚到北地的时候，姜家也帮了我们不少，这些，我和欲之都记在心底，您若是有什么，只管和我说，凡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帮您。”

第676章 儿女事父母愁

“哎，这事儿。”于氏垂头，看着手上的茶水，“悦儿这次回娘家，不是探亲，她和子禄吵得厉害，婆家那头也呆不下去了，是我和她爹把她娇养过了，这会子，她忍不下那口气，干脆带着孩子，自个儿从建州跑回来了。”

到底是有关女儿的家事，于氏还没脸当着这么多丫鬟的面一一细说，孟妩也看出来她的不自在，回头交代了云霓一声，丫鬟们很快鱼贯而出，只留了个于氏带来的嬷嬷在侧伺候。

屋子里没了旁人，于氏总算松了口气，低低把女儿和女婿的那堆破烂事挑拣着说了说。

“他说悦儿头发长见识短，悦儿自然不高兴，谁听了这话能高兴？可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悦儿虽然不高兴，但她懂事，不会因为这个就闹起来.......他们俩口子闹成这样，还是因为冯大将军送了人给子禄。”于氏捻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这话她没往下说完，但孟妩也不是傻子，好端端的送什么人？能叫悦儿和丈夫大闹一场，还把悦儿给气得跑回娘家了的，可不就是男男女女那档子事儿？

“姜四小姐和她丈夫，感情好不好？”凤哥儿把拨浪鼓往嘴里塞，孟妩眼疾手快地抢了下来，一边捏了捏凤哥儿的小脸，一边问道。

于氏叹了口气，“什么好不好的，这些年，也就是那么回事儿。阿妩，我虽说和你算得上平辈，但到底年纪放在这里，托大说一声长辈也行。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夫妻之间，能称得上一句和睦的，就已经是极少了，家里头鸡犬不宁的，我就见过好几家。像你和裴大人这样的，我真真是头一回见。悦儿和子禄，也就是一般人家。悦儿没想过要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带过去的四个丫头，头一年就开脸了两个，后来怀了身子，又买了一个送过去。”

说到这个，于氏又是心疼女儿又是埋怨女婿，“他爱过风流日子，悦儿也没意见。可他万不该万不该，不该和胆大包天到那个地步！”

孟妩听着于氏的话，眼神暗了暗，这会儿也没出声打断，只等着她往下说。

照理，这是女儿的事，再怎么都不该来说给孟妩这个外人听。可于氏实在是没法子了，女儿婆家干的那些事儿，一桩桩一件件，光是听女儿说起一两句，她都会心惊胆战上好半天！

“......要光是他们两口子闹闹别扭，我也不会专程来府上叨扰你。实在是，那公孙氏办的事儿，我听了觉得不妥的很！悦儿说，公孙氏最近和福州冯家走得很近。冯家管的是水军，手上握着一批擅长水战的军队，这事儿，你应该也知道。”

孟妩点了点头，她对朝廷里的事儿了解的挺多，建州福州那一块的大户，她多少都知道一些。

“公孙氏是靠造船起家的，早些年，大周用的船只，全是公孙氏一手打造的。当年他们家的家主，也就是子禄的大伯，是力挺文王的。不过后头文王出了事，公孙氏的船厂也遭了火灾，子禄的大伯丧生火海，加上公孙氏也不是做官的，上头没人追究下来，这事儿，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这么些年，公孙氏的人夹着尾巴做人，子禄又是个有几分聪明的，家里的生意交到他手上，说一句蒸蒸日上也不为过。当初悦儿到了年纪，上门说亲的人不少，我和老爷从没想过要让她嫁到什么豪门显贵家里头去，公孙氏门风清正，家里头人口虽多，但好歹都是分了府各过各的，悦儿嫁过去不用掌家，也乐得清闲，再加上子禄生的也好，悦儿没什么意见，我和老爷便点了头。

我没想到，他居然有那么大的胆子，私下里和冯大将军谈了笔生意，答应明年正月前，交付两条大船给冯家！而且，这事儿，是没有上报朝廷的！”

公孙氏靠造船起家，朝廷水军用的船只，多是出自公孙氏的手上。所谓大船，便是能在水上行军打仗所用之船，冯家手握水军，这会儿，又和公孙氏私下谈定了两艘大船，他们这是要造反了不成？

于氏越说越怕，孟妩还没什么反应，她自个儿倒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可孟妩手上抱着凤哥儿，于氏怕伤到了孩子，也不敢上手去抓孟妩的胳膊，只得紧紧揪住手上的绢帕，颤着声儿道，“这事儿，那两家都没往外说，家里头知道的人也是少数。悦儿是无意间在书房里瞧见了大船的图纸后，才起了疑心......悦儿虽说骄纵了些，但打小就知道知足，不该她的东西，她不敢想，她嫁到公孙氏去，也是抱着这么个想法的。”

可这只是悦儿一个人的想法，公孙氏因为文王的死，瞬间没落了下来，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憋着口气，这口气不会轻易散。

悦儿只是个晚辈，在那个家里哪有什么地位可言？没有人会听她的话。

她那位好女婿倒是出色的很，正因为太出色了，一贯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悦儿劝诫的话听在他耳朵里，就成了是在拦着他的大业！

“悦儿和子禄虽说谈不上亲密无间，但好歹同床共枕好几年了，对他的事儿，悦儿还是了解几分的。因为那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闹了一场以后，悦儿就偷偷让人去书房里翻了翻......结果，这回，不仅看见了造船的图纸，还有一些信。那些信，好像是关外的。”于氏声音都在发抖，她这几天吃不下睡不好，悦儿憔悴非常，她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事儿她还没敢告诉姜大老爷，那些信，一旦抖出来了，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她太了解姜大老爷了，姜大老爷眼底不是没有妻女，可是在他眼底，妻女怎么能和整个姜家作比较？到时候，悦儿和几个小外孙被牵连进去了，他也谁都不会保！

孟妩瞳孔缩了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于氏身边那个老嬷嬷噗通跪了下去，大约是怕吓到了凤哥儿，那嬷嬷不敢大声说话，只得小声啜泣着哀求道，“裴夫人，求您，求您想想办法，帮帮我们大姐儿，老爷不会管大姐儿的，这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扣下来，大姐儿就难了！”

第677章 执拗之人

老嬷嬷一哭，于氏也再难忍，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串串儿落下来，“我也是没法子了......那是关外的信儿.......悦儿吓坏了，她什么都没要，当天就收拾了东西从建州往回赶，到家的时候，她头一眼见到我，就扑在我怀里哭得泣不成声。我一颗心都快疼死了，悦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

孟妩也是为人母的人，自然能理解于氏的心情，但这会儿还不是哭的时候，她握住于氏的手，用力摁了摁，让于氏不得不抬头看向自己，“我懂您的担心。但这会儿，更重要的是公孙氏和冯家联合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于氏不住地点着头，一双眼睛泛起红来，“这事儿，我再不敢和别人说，思来想去，只有告诉你了。”

她认识的人里，能救得了女儿一条小命的，恐怕也只有孟妩了。

“别怕，别急，先慢慢说。姜四小姐在公孙子禄的书房里，还发现了什么？她这次回来，有没有带什么东西回来？”孟妩轻声细语地问道。

于氏深吸了口气，咬着牙点了点头，“悦儿，誊抄了一份子禄和关外来往的书信，但图纸太难了，她不会临摹，也不敢偷拿，怕家里头发现了......不过悦儿知道那两艘大船是在哪儿造的！”

孟妩把凤哥儿往里头推了推，凝神听着于氏的话。

“悦儿怕极了，她觉得子禄不可理喻，但她也知道，这些话说出去子禄也不会听劝，甚至，一个闹不好还会丢了性命。

她干脆便借着后院里那几个妾室为由头，发了一通脾气，然后就带了那封誊抄好的书信回家来了......我就想不明白了，公孙氏在建州也算得上是大户，文王那件事，上头也没有要清算的意思，怎么子禄那孩子偏要那么执拗，就不能把这事儿揭过去，一家子好好过日子吗？”

“这样的话，他要是能想明白，这会儿，也不会和冯家联手在私底下偷偷造船了。”孟妩眼神暗了暗，想不明白这些话的人，除了公孙一家子，不还有个沈欢吗？

公孙氏想必是不甘居于人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