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一道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待进了裴府上院正房,孟妩先挥退了丫鬟们,把那毒咒的事儿给裴晏交了个底。这主意是她临时想的,慌乱之下糊弄糊弄旁人还有可能,但这种事儿经不起仔细推敲,真要把这毒咒的事给坐实了,还得要裴晏出手才好。

“圣上身子的事儿,也瞒不了多久了,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引出来。就是宫里头得麻烦太子殿下多看顾着些。”孟妩蹙了蹙眉,说道。

裴晏拿帕子给她细细擦着掌心,低笑道,“回来的路上我已经让人往殿下那边递信儿去了。至于那个毒咒,你可真胆大。”

孟妩斜了他一眼,上身歪歪斜斜地靠在炕头,哼了哼,“我若是不胆大些,这会子,北地十三郡早就流言满天飞了。”

那妇人摆明了就是要搅乱北地十三郡这滩浑水,她要是不先把这毒咒的名头按在那妇人头上去,如今外头早就乱成一片了,哪还能轮得上他们歇息。

裴晏受了她一眼,也不恼,倒是笑吟吟地搁了帕子,顺势捉起孟妩的手亲了口,“嗯,所以说,夫人的慧心不止在笔墨也。”

“少拿我打趣。”孟妩借着他手上的力道,坐直了身子,“你觉得,今日那妇人会是沈欢的手笔吗?”

之前那几个北羌人倒是嘴硬,不管怎么审都不肯说出背后是谁主使的,但裴晏却极其肯定,这是沈欢的手笔。这次这个妇人,孟妩也觉得和沈欢脱不开关系。

裴晏脸上的笑意落下来,声音也跟着往下低沉了几分,“除了他,还能有谁,有这样的本事和这样狠的心。”

虽说自己心底早有猜测,可这会儿听裴晏这么说了,孟妩心头还是止不住颤了颤,语气不免有些愤愤,“这样阴损的事儿,他怎么想得出来?那一条条,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还有那个孩子,也就跟凤哥儿差不多大,被生生摔在地上,血溅当场,当时就没了命.......若姐儿吓坏了,我刚去的时候,她几乎都说不出话来。”

“他疯了。”裴晏轻描淡写地说完,抬手揉了揉孟妩的眉心,“别老皱眉,当心以后长皱纹。”

第659章 毒咒故事

孟妩有些气不过,她分明在和他说正事儿,他却老是这样!孟妩抬拍掉裴晏的那只手,斜睨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凶,“裴欲之!”

“我在。”裴晏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还不忘顺手替孟妩理了理鬓边乱掉的发丝,“他做阴损的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我都接受了,你还能接受不了?”

“我什么时候接受不了了?”孟妩挺直了腰板儿,抬起两只手去掐裴晏的脸,“我和你说正经的呢,他干出这种事儿来,早就已经不是个人了!这种人就该下地狱,叫阎罗王把他扔进油锅里炸一遍!”

“你说的有道理。”裴晏捏住她的手,语气依旧轻描淡写,“为一己之私,置天下苍生于不顾,他确实该死。”

分明是句再平淡不过的话,孟妩却从中听出几分怨意,这是寻常不会从裴晏这儿感受到的。

沈欢,到底是曾经疼爱过裴晏的人。不管那份疼爱究竟掺杂了多少的外物,可他确实是裴晏幼时温暖的来源之一。就和如今的皇帝一样,虽说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可裴晏心底对他们,却谈不上彻底的恨。

敢爱敢恨这个词听着大气,可人间世道,多的是艰难之事,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敢爱敢恨?人性都是复杂的,爱意里也能杂糅恨意。

裴晏一向善良又温柔,可上辈子,他这份善意,被沈欢利用的彻彻底底。孟妩心底的恼意瞬间便落了下去jojo,她伸手圈住裴晏劲瘦的腰身,“裴欲之,你还有我呢。我一辈子也不会抛下你。”

这样直白的话,她是头一次说,裴晏也是头一次听,两个人都随着话音落下而怔愣了一会儿,旋即,裴晏低头闷笑,抄起胳膊把孟妩牢牢捆在怀里,埋首在她肩侧,“我算是理解什么叫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了。”

这一夜,夫妻俩把儿子抛在了脑后,亲亲热热地说了会儿贴心窝子的话,一番云销雨霁以后,才把话题扭回了正事儿上去。

那个妇人和那批北羌人,都和沈欢脱不开关系,这点,如今裴晏和孟妩都已经确定了。还有之前裴晏提过一嘴的,说沈欢在宫里头有人的事儿,这回也百分百能确定下来了。倘若不是在宫里头有人,他怎么会知道皇帝中风瘫了的事儿?

而且,沈欢在宫里的那个人,定然身份不简单。

既然身份不简单,那么范围便已经缩小了一圈,如今要紧的,是怎么能不打草惊蛇的把人给揪出来。

当然,这事儿也轮不到他们俩这远在千里外的人操心,宫里头的事儿,自然得交给宫里头的人去查。

到第二天一早,那妇人的疯言疯语便已经传遍了整个北地,这其中也有孟妩的一份手笔。沈欢既然要利用百姓对神仙的崇敬之心摧垮皇室威严,动摇民心,那自己干脆就快一人步,先走了他们的这条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沈欢的目的是把皇帝中风的事儿引到天罚上去,若是真随了他的愿,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打着替文王报仇雪恨的旗号卷土重来了。天地君亲师,上天为重,若是真被沈欢算计成真,到时候,大周上下,必定人心惶惶,免不了又是一番血流成河。

虽说搬出毒咒的由头来,也改变不了皇帝中风瘫了的事实,但做尽坏事被上天惩罚的瘫和无辜被恶人下蛊诅咒的瘫,自然是大不相同的。

她昨儿便已经吩咐下去,让人把那妇人的话传出去,当然,侧重点落在了毒咒二字上。

那接了吩咐的道兵倒是个编故事的好手,从那妇人身上穿着的破布衣服到那个受虐最后被摔死的孩子都被编成了毒咒的一部分,说这样做是关外巫蛊之术的必备之事,就是拿生人之血肉来祭恶鬼,以求达成祈愿。

整个事件编纂的绘声绘色,那妇人的话更是佐证了这毒咒的存在。紧跟着,宫里头便又传出来了皇帝突然中风倒下的消息,一时间,朝廷上下哗然一片,满朝文武百官皆愤然而起,有几个冲动些的,更是扬言要踏平北羌,为皇帝报仇雪恨。

不出太子所料,皇帝中风的事儿一传扬开了以后,早朝果真又成了群情激愤的百官们互相辩驳的地盘。

主战派和主和派僵持不下,但两边有个观点倒是一致,都认为这是北羌对大周的挑衅,若是大周不作为,那日后,周边小国,岂不是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这会儿,宫里头那位起不来身的皇帝早已经被人遗忘。

太子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底下吵成一团的主和御史和一位主战武官。

口舌之争上,武官到底落了下风,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那御史痛心疾首道,“我看你的书都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圣上被北羌小人下了如此恶毒的咒术,你不想着替圣上报仇雪恨,不想着替大周争一口气,倒是在这儿当起了缩头乌龟!”

那御史自然不能由着他骂,当即便冷哼了一声,“傅将军这话真是可笑至极!打仗,那是拿天下百姓的命做赌!若是凭嘴说两句忠君报国的话就能保我大周国运昌隆,永世太平,那老夫,自当冲在最前!”

傅将军几乎跳脚,“你这老东西什么意思?你说本将军光动嘴不动手?!”

御史一口否认,“我没有说这话,傅将军少往本官头上扣帽子!”

这俩人争得不可开交,边上少不了帮腔的人,赵池挪着步子,挨到明琅和赵池身侧,低声道,“这俩,谁能吵赢?”

明琅抱着笏板,懒洋洋地掀眼皮子瞅了下前方吹胡子瞪眼的几个老头儿,“有什么好吵的?殿下还在龙椅上坐着呢。”

墨七跟着点头,他爹和他祖父都没说话,他也不敢说话!

赵池狐疑地瞥了眼明琅,“你站哪边?”

明琅斜了他一眼,“本官自然是站在太子殿下那边。”

这倒也是!太子没表态,轮不到他去站队!赵池想通了这点,干脆和明琅一起,老神在在地抱着块笏板站在后头看戏。

第660章 少年热忱七少爷

这一场主战主和之争,最后还是没论出个结果来,太子对这事儿闭口不谈,反倒是提起了北地偷偷入关的那批北羌人犯下的恶行,最后定了个事儿,说是叫明琅去北地十三郡任督军,顺道协助裴晏彻查边关诸事。

“北羌人能潜入关内,显然是有人在内里相帮。倘若放任不管,北地十三郡一旦遭贼人内外勾结陷落,京城还能落得几分安稳?这会子,或战或和,都不是重点。攘外必先安内,这点,诸位想必也曾听过,不必本王再过多重复了吧?”太子声音不大,但却足够叫殿内百官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