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吵得不可开交的御史和傅将军这会儿已经站进了各自的队伍里，闻言虽说到底心有不服，可碍于太子，到底没再往下说。

“行了，这个事先议到这里。”太子揉着眉心，他近来睡得不大好，又为了太后和皇帝的事没少操劳，这会子实在累得紧。

崔兴适时地往前一步，“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底下寂静无声，无人再奏，太子挥挥手，示意众人退朝。

墨七在宫门口站了会儿，瞧见他爹墨三爷和墨相一道出来了，便赶忙上前，舔着张笑脸凑过去，“阿爹，明琅约我去赏云楼吃酒！这银子......”

墨三爷板着脸，上下扫了墨七一眼，哼了哼，拂袖走了。

墨七被亲爹下了脸，心头有些莫名其妙，打从他回京以后，他爹就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还扣了他在府上的月钱！至于他的俸禄，那都是解芙派人去领的，这会子，解芙也对他爱答不理，连院门儿都不叫他进。

墨七少爷在花楼里流连了这么些年，向来都是女人哄着他的，顶多就是耍耍小性子，哪里有人敢真不给他面子的？他也没那个哄人的耐性！

先开始倒是好声好气地哄了两句，可见解芙还是一副冷脸模样，墨七气性也上来了，这几天干脆不到正房去睡，解芙头上没有婆母在，也没人能给她做主，这种事儿，她也不好去麻烦墨三爷，于是夫妻俩便这么不尴不尬地僵持了下来。

墨七的俸禄都归在解芙手上，他又不是个能攒银子的人，手头上倒是有些值钱的东西，可他堂堂墨家七少爷，总不能拿东西去典当换银子吧？要让他去和人借银子，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一穷二白的墨七少爷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墨三爷身上。

这可是他亲爹，总不能不管他吧？

可这会儿，墨七眼瞅着墨三爷扭头就走，整个人顿时愣住。

“祖父......阿爹这是怎么了？”墨七回头，望着墨相，一手指了指前头走的快要没影儿的墨三爷，一脸狐疑。

墨相斜了眼墨七，“你爹被你气的。”

“我？”墨七翻过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眼底满是不解，“我才回京几天啊，阿爹他都没我见过几面，我怎么就气他了？难不成是因为我要去赏云楼？可我也不是和旁人去啊，是和明琅还有赵池......祖父您不信您瞧，他俩都在那儿等着我呢！”

墨相拍掉墨七横在自己脸跟前的那只手，顺势扫了眼不远处骑在马背上的明琅和赵池，又把目光落在墨七脸上，瞧他还巴巴儿的看着自个儿，墨相实在是不忍多看了，朝一侧的老管家抬了抬下巴，“给他给他给他！”

那老管家掏出个荷包，送到墨七手上，墨七掂了掂，撇嘴，“祖父，就这么......”

“再多说一句，你就给我滚回家去！”墨相吹胡子瞪眼地瞧着他，愣是把墨七剩下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墨七到底还是怕墨相的，抓着荷包讪讪摸了摸鼻子，赶着墨相脸还没完全垮下来的时候，忙不迭说了句祖父真好，然后转过身乐颠颠跑了。

“这个小七！”墨相指着他的背影长叹了一声，他一生精明，怎么偏生养了个小七这样的孙子！

老管家扶着墨相上了马车，低低劝道，“七少爷少年热忱，心性纯真，相爷也莫要逼他逼得太紧，慢慢儿教，七少爷一向懂事听话。”

墨相靠在软枕上，疲惫地摁了摁太阳穴，“还少年呢！他比人明琅还年长两岁！人家明琅都已经能自个儿担差使，还能去北地十三郡做事了，他呢？他还连是非都分不清！”

那个什么小荷还是小莲的，来历身份明显都有问题，偏生他这个蠢钝的孙儿不肯听劝，怎么都要护着那女子！

老管家是打小就伺候墨相的，对墨七，那也是当自个儿亲孙子疼的，这会儿听墨相说起墨七的不是来，老管家也忍不住有些担忧，“七少爷心性单纯......”

“他那是蠢的！”墨相毫不客气地点出了墨七的蠢，“为了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女人，把他媳妇气成什么样了？芙姐儿那么好的孩子，该劝的，该说的，全都说了，他自个儿不听！自作主张把人带回京城来，丢人都丢到北地十三郡去了！人家裴欲之都写了信送到我这里来了！”

裴晏送来的信儿上倒是客客气气的，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可那字里行间，都叫墨相觉得像是一巴掌打在自己这张老脸上。

当初送墨七去北地，也没指望他能做什么大事儿，就是叫他多注意注意陆深，顺道再给陆深捣捣乱，让陆深腾不出手来和裴晏对着干。别的，谁都没指望他做。

原以为陆深死了，墨七安全回京，一切就都结束了。

结果这小子可好，临走临走，还带了个女人回来！那么明显的坑，连裴晏这个外人都看不过去，特意写了信来提醒，偏生墨七这个当事人不当回事儿！

墨相想想墨七，又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他这样的性子，我和老三要是哪天走了，谁还能护得住他？裴欲之此人，虽说讲义气，但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小七，人要是自己立不起来，靠谁，都是白搭！”

他放任墨七和裴晏几人亲近，就是为了让墨七以后能得他们照看几分，可墨七若是自己愿意往火坑里跳，谁还能拿他如何？

第661章 三个浪子

墨家上下满门都是聪明人，尤其墨三爷，当年还被先皇夸过聪慧，可偏偏，轮到墨七这儿，世家几代的积累就好像都没作用了。

这孩子打小就是个脑袋空空的，不记仇，说白了就是傻，墨七小时候，满京城里，谁都知道墨家七少爷是个最好哄不过的。

小孩子不懂事，那时候墨七顶多就是被人哄着拿了纯金的平安锁和羊脂玉的环扣换了个不值钱的“玛瑙”牌子，亦或者是花个几十两银子买个所谓的“前朝古物”，这都是小事儿，墨相和墨三爷宠着他，一向不拿这种事儿说教他。

从前墨相不觉得有什么，可这回，他忽的有些后悔了。

那女子分明就是个坑，还是个明晃晃的火坑，偏生墨七听不进去劝！

老管家甚至墨相心底的着急，眼见着墨相急的咳嗽起来，他忙倒了茶水递过去，一手替墨相拍着后背顺着气儿。

墨相连咳了好几声，一口茶水灌下去，勉强平了平心头的火气，“安排个人，送那个小荷还是小莲，上路吧。”

老管家低低应了一声，“七少爷那头......”

“先瞒着他。那女人要是继续留在府上，到底是个祸害。”墨相啄了口茶水，“到底也是条人命，等了结了，找块地方，好好安葬了，再去大相国寺给她做个法，这段孽缘有她算计的缘故，也有小七不长脑子甘愿挨打的缘故，倒是不好只怪一边。”

老管家应了是字，这回，马车里再没有旁的声音响起，墨相靠在软枕上，缓缓闭上眼假寐了起来。

赏云楼照旧是京城最热闹的酒楼之一，墨七去了一段时间北地，再回京城，最想的便是赏云楼里那几样地道的京城菜式，上早朝前赵池说要聚一聚，墨七便迫不及待的提了赏云楼。

明琅和赵池也没意见，打发了个小厮先来和掌柜的定了间最上等的天字号“荷雨斋”的厢房，下了朝，等墨七从长辈那儿要了银子，仨人便一道骑马过来了。

“我都说了我请，你还非得去和你爹要钱，这不是被吐了一脸口水？”赵池走在前头，一边拎着他那身官袍，一边回头看着墨七絮叨。

“我阿爹没吐口水！”墨七瞪了他一眼，“不过我阿爹脾气真是越来越难懂了，从前他生气，那也有个前提，这回，我什么事儿都没干呢，我才回京几天啊，他就这么看不上我......我回京连个接风宴都没有！”

墨七少爷小时候去庄子上住两日，回了家都能有个隆重得不能再隆重的接风宴！可这回，打从他进了京城，他爹就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明琅走在俩人身后，慢悠悠道，“你媳妇气什么，你爹就气什么呗。”

“我媳妇？”墨七停下步子，正好看见厢房门上挂着的“荷雨斋”三个字儿，心底顿时涌起一阵无名火来，“芙姐儿最近也是跟吃了火药一样，不和我说话也就罢了，连门都不叫我进，这叫什么事儿？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她怎么能那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