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以纶只好再接着往下劝道,“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了,那不就等同于圣上知道了?这事儿,严格来讲,算不得欺君。也就是为了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所以才这么一说罢了。你想想,你是太子殿下钦点的,虽然明家是不站队,但你这一趟出来,背后是太子殿下,你若是被人揪住了把柄,那不就是把太子殿下也给带累了去?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你总也得为太子殿下多考虑几分不是。”

这话倒是实打实地说在了明熠的心口上,左以纶瞧他面色松动了几分,心底顿时有了几分底气,又忙不迭接上话,好说歹说,把这事儿往太子头上扯了好几次,才叫明熠松了口。

左以纶心下大定,陪着明熠感慨了两句世事无常,这就起身告辞,直奔文远道那边去了。

也不过一天时间,朝中就给了回信儿,让明熠带着人先回京再谈别的。

文远道离开石川郡之前,先打发了手底下一个小道士去给裴晏报信儿。

那小道士一路快马加鞭进了岳城,把事儿细细和裴晏禀报了一番。

“嗯,你就不用赶回去了。先去找长渡给你安排差事吧。”裴晏搁了手上的邸抄,一边点头一边吩咐道。

等那小道士领命退下后,青卓便迫不及待地奔到裴晏跟前来,趴在那桌案对面,眼巴巴地瞅着裴晏,“主子,陆深都死了,是不是能把夫人接回来了?要不让属下去吧,长渡他们功夫都没属下好!”

他等这一天可等了太久了!他和百结的亲事还没个定数呢,夫人不松口,他也讨不到半点儿好处。

青卓老早就想奔去孟妩那头了,旁的不说,好歹也能天天见着百结不是?这讨媳妇儿的事,还是得自己上心才好。当初主子和夫人问他愿不愿意娶百结,他不过是犹豫了一会子,就那一会儿,到后头他再求到夫人跟前去,夫人就怎么都不松口了。

哎,真是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青卓如今可算知道错了,瞅见机会,那自然是要上去争取一番的。

可惜裴晏并不是个会怜惜下属的主子,闻言便往后一靠,倚在圈椅靠背上,斜了眼青卓,“你去?有元锦在,用得到你去?还是说你近来太闲了些,要不要给你派个旁的差事?百晓生在浅溪郡也挺忙的,你要是闲了.......”

“别,属下想起来还有几件小事没处理完,主子您坐着,属下先告退了!”青卓囫囵吞地说完,唰一下站起身,脚步飞快地退出了屋子。

他才不要去找百晓生呢!浅溪郡那头关乎着沈欢的事儿,一去还不知道几时能回来,他是傻了才会往浅溪郡去。

裴晏笑了笑,他今儿心情好,也懒得和青卓多计较。陆深一死,自己在北地这边便能轻松许多,太子在朝中,也能少几分威胁。

如今朝廷里,圣上耍性子,不肯再上朝理政,朝中大权都由太子一人掌握;后宫之中,宋贵妃拿捏得稳妥非常。大周这内里,算是安定了。剩下的,便是一个逃到了关外的沈欢。

裴晏垂下眼,瞧着邸抄上写出来的北羌小部族再度作乱的消息,笑意收了几分,声音跟着往下沉了沉,“去找一趟季先生,让他立刻回宋祁那边去,盯紧关外。”

暗处涌出一团黢黑的人影,恭敬地朝裴晏拱了拱手,随即一眨眼又隐在了黑暗当中。

北地郡,陈府

元锦才接了消息,便急急去正院请见了孟妩,陆深身死,整个北地便尽数落入了裴晏囊中,孟妩和太孙也不必这般躲躲藏藏了。

“这事儿宜早不宜迟,你去让人准备着,百结,去收拾东西,再让珈蓝去一趟小殿下那边,把小殿下的东西收拾好,等我辞过陈夫人,咱们就立刻启程。”孟妩抱着凤哥儿,立刻吩咐下去。

百结和元锦领了吩咐,片刻也没耽搁,径直就去办事儿了。

孟妩自己也没闲着,她抱着凤哥儿往陈夫人的院子去了一趟,她是借住在陈家的,陈家上下对她和小殿下也都照顾有加,这时候要走了,合该亲自去和陈夫人辞行的。

“现在能回去,也是好事儿。”陈夫人邀了孟妩在身侧的炕上坐下,一面拿了个虎头娃逗着凤哥儿,“京城那头,我听说都定罪了?”

“是,陆深虽然畏罪自尽,但终归难逃罪名,被革去了所有职位,又查抄了所有家产,他没有妻子,这份罚便只留在了他一个人头上。彭城伯府检举有功,如今圣上下了旨意,只削去了彭城伯府的爵位,贬为庶人,但圣上仁慈,伯府还是留给陆家居住,家产也没动他们的。”孟妩拍着凤哥儿的襁褓,轻声把自己知道的事儿都说了说。

陈夫人听着,解气地哼了一声,“也是自己作孽。那可是军需,那东西,能随意来动吗?”

陈家满门忠烈,陈夫人往日里接触最多的,也是那些兵将家眷,她自然也知道军需对于北地来说有多紧要。

第590章 恶人自有天收

陆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北地军需下手。

这次得亏是叫人发现的快,若真慢了一步,这军需被他倒卖出去再栽在裴晏头上,到时候,北地驻军可如何是好?

倒卖出去的军需,就算是能找到,那收回来又得需要好长一段时日。

打仗这种事,最是时不待我,一丝一毫的时间都不能轻慢。

陈夫人亲身经历过战争,自然也更能明白兵将之苦,像陆深这样对军需下手,在她看来,合该是要千刀万剐的!如今他自尽了,倒真是便宜了他。

“可不就是。”孟妩把凤哥儿往上抱了抱,视线看向窗外,“他死了倒是可惜了。”

这话是说给陈夫人听得,其实在孟妩心里头,知道陆深死了的那一刻,她到底还是放心了许多。陆深那个人,心思太沉,要是真叫他回了京城,凭圣上那份心软,说不准还真能叫他翻过身来。

到时候他捏着圣旨,又要造出多少麻烦事儿来,孟妩想都不敢想。

所以,陆深还是死了的好。

但这话她却不好说给陈夫人听,只能顺着陈夫人的意思,唉唉叹了口气。

“恶人自有天收吧。他做了那么多孽事,到头来,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都没捞到。所以说,上天还是长了眼睛的。”陈夫人放了虎头娃娃,又从丫鬟手上接过一个拨浪鼓,放在凤哥儿跟前撮着嘴逗他,“那个陆深,听我家将军说,也是个有心计有本事的,他们陆家满门,除了皇后娘娘,也就只有他能让人高看两眼了。这样的人才,若能把心思用到正道上来,大周不知道要添多少的福气。可惜了......”

可惜了,那是个心比天高的,他的出身本来就已经不低了,偏生他仍旧不知足,想踩在所有人的头上,可这大周朝又不是他陆家的天下,他凭什么要所有人都给他做嫁衣?

阿爹就说过,陆深比起裴晏,差的就是那份分寸。

裴晏虽说也傲气,但到底是分得清轻重,也知道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只看他在北地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便能窥见其中一二了。

“这大约和陆家的教养有关。”孟妩顿了顿,声音往下落了几分,“世家之中,墨家、左家都是百年积善之家,家学渊源不可忽视。裴家虽然眼下没落了,但好歹也是绵延了那么多年的大家族,根虽烂了,但面子还挂着。陆家,是没根基也没面子,一时荣华富贵袭来,迷了眼,脑子也跟着被糊住了。陆家上下,没一个聪明人,欲之说过,就算是皇后娘娘和陆深,也顶多算是聪明了些,但说到底,也还是个不清醒的。”

要是真清醒,皇后也不会一头扎进瑞王这条船上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了。

“可不正是这个理儿。”陈夫人接过话,“听将军说,裴大人这一任,要呆到外头动乱都结束?宫里头,那位太后,说是身子一直不爽利。太后要是.......只怕你们也不好回去。”

“嗯,太子殿下那头是这个意思。北地这边,逍遥了多年,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服朝廷收管。欲之这一趟来也费了不少心思,现在这时候,若是我们回去了,朝廷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谁能顶了欲之的位置。再者,这头那些世家,只怕也不会服旁人。”

孟妩略过了沈欢的事,她不喜欢这个人,连带着也不想提起他,“太后那头,前儿个太子递来的口信里也说过两句,老人家上了年纪,总归都会有这种时候。这是早晚的事儿,宫里头,也都做好了准备。圣上对太后,终究还是生了怨气,连昌平公主都不让和太后见面了。”

那宫里头,明面上还是要以皇帝为尊的。皇帝不喜太后,连带着宫里头的下人也都看人下菜碟,听说太后宫里的点心已经好几日没上过了,从前一日三换的汤药,如今也都变成了一日一换,有时候,甚至两日才有一换。太后整日里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都多,人早都病糊涂了,哪里还有功夫和底下的人计较这些?

昌平公主倒是想来见太后,可没有皇帝的允许,谁又敢让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