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那头便这么耽搁了下来，太医每日里请脉问安是一样不落，可态度比起从前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

这些，陈夫人还是头一次听说。

等太后一死，那个皇城里值得太子费心想着的，就剩下一个皇帝了。

偏生皇帝年纪大了，连性子都变了不少，如今不仅不肯上朝，还把手头上的事儿都交给了太子，任由谁请见，他都推拒了。外头都在传，说是皇帝被瑞王造反那件事刺激到了，心气大减的同时也没了从前的那种劲儿，连带着对朝政之事都不在心了。

现在的朝廷，说是太子一手在握都不为过。裴晏和孟家又是背靠东宫，裴晏这一任，只能是太子的意思，太子在京城稳住大局，而裴晏在北地决绝外乱，两相汇合之下，这大周，便算是完完全全被太子握在手中了。

“照这么说，你们家裴晏这一任，还是多呆些日子好。”陈夫人看着凤哥儿粉嘟嘟的小脸，忍不住笑起来，“这样也好，凤哥儿过周岁还能让我去凑个热闹。”

这要是裴晏和孟妩回了京城，她是怎么都去不了凤哥儿的周岁宴的。

陈夫人也是做了祖母的人，见到小孩子哪有不喜欢的？何况凤哥儿这孩子又格外讨人喜欢，见谁都先笑一笑，那双酷似裴晏的桃花眼里永远都含着笑，水汪汪的，瞧得人心都要化了。回回见了凤哥儿，陈夫人都要稀罕好一会儿。

孟妩看儿子被拨浪鼓引得眼睛都直了几分，只抿着唇笑，“那定然是要请夫人来的。”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关于新任将领这事儿，老将军那头，可有什么人选？”

上次她和陈夫人提过这事儿，可后头因为凤哥儿出生，陈夫人便没再拿这些事来打搅她。

第591章 临别提醒

陈夫人听她说起这个，先是一个怔神，跟着她抬了抬手，先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这才低低道，“我和阿爹提过，阿爹和将军的意思是，陈家儿郎，谁都能顶上，全都随着圣上旨意来就是。”

陈家也不只是有陈老将军这一支，陈老将军的母亲生了他们兄弟四个，其下还有几个庶出弟妹，照陈家的规矩，庶出一律是不从军的。嫡出那几位，其中有一位战死，其余的三位倒是都还活着，其下也各自有不少儿孙。

真要让皇帝挑人，陈家这人选还是挺多的。

“如今圣上那身子，怕是也操心不了这么多了。具体的人选，终究还是要由太子殿下报上去，才好让圣上挑不是？”孟妩一句话说的陈夫人顿了顿，陈家上下，还真忽略了这点。

“圣上，当真是一点儿也不管朝中事宜了？”陈夫人低低问了句。

“谈不上一点不管，但管的也算不上太多。年岁到了，一时享清闲下来，倒是没了原先的那股拼劲。再者，瑞王那事，确实浇灭了圣上不少的心气儿，那位不管怎么说，都是他最疼爱的人，猛然间没了，圣上心里头自然不舒坦。”孟妩看着陈夫人，“人选的事儿，陈家还是早日做决断吧。”

太子若是真有心自己挑，也就不会拖延至今都没往下发诏令了。

他这是存了心思要给陈家一个机会。

毕竟，从浅溪郡一战过去以后，陈家便已经大不如从前了，陈大将军手上的兵权被收了大半，陈家几支都关门闭户的过日子，朝廷真要再度重用陈家，那这新任将领落在谁头上，也格外重要。陈家子弟里，也不全都是聪明人，交给太子和皇帝来点，远不如交给陈家自己来推好些，只有陈家人才能知道选谁上这个位置才是对陈家来说最好的结果。

“照着太子殿下的意思，这一遭，还是要从小辈里挑好些。毕竟宋世子也好，如今各地的驻将也好，都是年轻一辈，欲之也说过，老一辈的，总不能辛苦一辈子。”孟妩摸了摸凤哥儿的小脸，语气轻缓地和陈夫人说着话。

陈夫人脑子里那根弦瞬间绷紧了起来，她虽是内宅女眷，但也不是个耳目失聪的，朝堂里这些事儿，她多少都能猜到一二。太子这意思，是要重新提拔自己的人手了？什么老一辈的年轻一辈的，说白了，这不就是太子想借机推自己的人顶了皇帝的人！

新老之替，也正是太子和皇帝之间的正面交锋。不，照皇帝如今的心态，他恐怕也懒得多管这些事儿。陈夫人微微顿了顿，随即点头道，“你说的事儿，我记住了，一会儿我便去和阿爹还有将军提一提。多谢你费心提醒。”

“夫人可别同我客气。除了人选的事儿，还有一点，请夫人提醒陈大将军，多注意部下的动向。陈家手握兵权多年，能跟在将军身边的，照理来说，都是将军最信任之人，可俗话都说，这防人之心不可无。将军如今没领差使，跟在他身边的人保不齐会起别的心思，北地虽然走了一个陆深，但还有一个真正的大麻烦没解决。”孟妩接着提醒道。

北地最大的麻烦，从来都不是陆深，而是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沈欢。如今沈欢虽然偷偷出了关，但他在北地经营多年，谁能保证，这北地十三郡里有多少他埋下的人手？何况，上辈子孟家出事没多久，陈家也跟着出了事，陈大将军战死，紧跟着，陈家几位小将军都先后死于战场，陈家就此落寞。

孟妩清楚陈家落寞的根本缘由，上辈子她却从裴晏口中听到陈大将军的死不是那么简单的，具体的，她也不甚清楚，但她相信裴晏不是那等胡言乱语之人，他既这么说了，那定是查出了什么来。

这辈子和上辈子已经大有不同，但有些事儿，瞧着还是和上辈子轨迹相似，比如说陈家被夺权这事儿，这辈子和上辈子好似没什么分别。她很担心，担心有些事儿，还是会和上辈子一样，陈家若真如从前一般落寞下来，那东宫、孟家、乃至整个大周的走向，会不会也如同上辈子一般？

还有欲之，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再度背上所谓的奸臣名号！只这一点，孟妩怎么都不敢放松警惕。

陈家在，北地军心便是稳的，沈欢再想作乱，也乱不到哪里去。所以陈大将军不能死！

上辈子陈大将军是在战场上被人突围而死的，可他身经百战，又怎么会在那样的战役里露出一个天大的破绽给敌方？这事儿，恐怕和他手底下那批人脱不开关系。

可惜上辈子她固步自封，孟家倒了以后，孟妩便由着自己沉溺在宋国公府后院那间小屋子里，连陈大将军的身后事她都不清楚，自然就更不可能知道他身边那些人最后都如何了。

这辈子，她便是有心提示，也只能说到这儿。

陈夫人心下微惊，陈大将军身边的人都是最得他信任的，还有几个，是从前跟过老将军的亲兵，这些人会背叛陈大将军？她有些不信，可孟妩这话说的严谨非常，再加上她也知道孟妩的性子，断然不是那种危言耸听的人，当下便也有些动摇了，只是这事儿急不得，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委婉的和陈大将军提一提才好。

“我晓得了。”陈夫人低声应答。

孟妩知道这事儿不简单，也不是她说一句就能改变现状的，她也没再多言什么，只想着回去以后，怕是要给欲之提个醒，让欲之出手帮一帮陈大将军，这样，不管是对陈家，还是对他们，都是一件好事儿。

陈夫人被她这话搅得多少有些心神不宁，再说话，也有点儿心不在焉，加上外头百结来禀，说是东西都收拾好了，孟妩便没再多留，起身和陈夫人告了辞，抱着凤哥儿领着太孙，一行人在裴晏安排的某个行商采买的掩护下出了北地郡，车马直奔岳城而去。

第592章 帝王之道

陈夫人被孟妩那一番话搅得乱了心神，送走孟妩一行人以后，便打发了前来请安的龚氏，自己直直往陈大将军的外书房奔了过去，夫妻二人闭门说了会子贴心话，直到下晌，陈夫人才从外书房里出来，脸上神色凝重了不少，一边脚步急急地往自己院里赶，一边吩咐下人道，“打发人去一趟城隍庙那边的宅子里，请二房老五媳妇和三房老四媳妇来一趟。”

底下人领了命，片刻也不敢耽误，径直出了府奔着城隍庙陈家的宅邸便去了。

这头陈大将军也没闲着，他捏了本写满人名的册子去见了趟陈老将军，父子两人又说了一个来时辰的话才散了。

隔天，陈老将军便上了折子，除了给自己告老外，又替陈家二房老五和三房老四说了一番好话。

这折子才递上去，裴晏这边下晌就收到了消息。

他这头也没有闲下来，太子对陈家这份上道，很是满意，要不了多久，陈家这两位公子的差事就该批复下来了，裴晏得赶在那之前和宋祁一道把军中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都给摁下来，替陈家那两位小公子清一清路。

宋祁那头有季先生相帮，两个人各方面都互补，季先生那份冷静倒是正好压住了宋祁那份急躁的心思，再加上太子暗中拨过来的一批人手，北地驻军如今倒是已经有大半都被收在了宋祁麾下。

这一趟，裴晏得赶在上巳节之前，抓紧让剩下那部分驻军都归顺过来，然后把军权都交到宋祁和陈家人手中。等北地这边理顺了，京城那头，太子也该把那些不安分的人都收拾干净了，到时候内里一平定，便是清理外患最好的时机。

在此之前，他们必须保证大周内部没有后顾之忧。

除了这个，裴晏这段日子便都忙着给太孙安排回京的事宜。

太后眼瞧着就快不行了，等真到了那一日，太孙就算病重，被人抬着，也得出现在人前，这样才好堵住京城里那些悠悠众口。太子一贯体弱，才得了封号的峪南郡王也自小就是个病秧子，之前为了设计瑞王，太子不得不对外宣称太孙被那一场劫杀吓得病了，这一病就是好几个月，若是太后身死，他都还不露面，少不得有人要借机生事。

太孙这一趟回京，必须得尽快，同时又得尽量瞒住所有人。裴晏和孟妩思来想去，最后干脆把这重任交给了陈夫人，等凤哥儿的满月宴过后，陈家要派人进京一趟，既是去见见太子，又是去瞧瞧嫁到孟家长房的陈氏，这事儿已经征得了京中圣上的同意。

太孙回京这事儿交给谁他们都放心不下，眼下京城那头定然也有人紧盯着裴晏和太子的人手，他们不好再如之前一样让人把太孙抱在马背上一路狂奔，最好的法子，便是让太孙跟着陈家的人马一道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