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算什么大事。”殷姑娘脸上带笑，她最喜欢看陆深这幅模样，他笑的时候，总带了几分敷衍，笑意也不达眼底，叫人看着就觉得扫兴。还是不笑的时候更讨人喜欢些。

“我哪里会有什么事，我的事，我在这府上的一举一动，你不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了？”瞧陆深紧抿着唇，殷姑娘便忍不住想逗逗他，“你让我走，我为何一定要走？从前你不让我离开这府里一步，如今又要让我离开你，陆大人，你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底了。”

她挪着步子到了陆深跟前，一手点在他的胸前，虽然还是笑着的，可眼底却莫名透出几分恨意。

陆深低头，看着眼前的殷姑娘，抬手制住她那只在自己胸前作祟的手，声音带着不耐，“事到如今，你我皆明白对方身份目的，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做戏。我放你走，你走便是了，何苦留下来招惹我。”

他留下殷姑娘是为了什么，殷姑娘自己心底恐怕比谁都清楚。

“这么说，我还要多谢陆大人高看我一眼咯，杀了我身边那么多人，却独独留下我一条小命。”殷姑娘歪着头，咯咯笑起来。

陆深不搭理她，一侧的大常眼神凶狠，殷姑娘自己倒是不介意，背着手往后退了两步，在一个正好能把陆深全身收在眼底的地方停下脚步，回眸看着他。

陆深依旧穿着那身官袍，他是男生女相，五官生的精致非常，漂亮是漂亮极了，可大约因为性子使然，这样的陆深不敢叫人多看，他身上的那股阴柔之气叫人望而却步。

若是换了寻常人被陆深这么瞧着，恐怕早已经避之不及了。但殷姑娘又不是寻常人，她向来不怕陆深。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从那么高的树上飞下来，轻功比我二伯还厉害。”殷姑娘抬手比了个高度，笑盈盈地道，“那时候我就在想，你要是救了我和我的人，我一定要把你带回飞鹰堡，然后嫁给你，让我阿爹把你当副堡主培养！你这样的好身手，阿爹一定会喜欢的！”

“放肆，世子爷身份贵重，岂容你胡乱编排！”大常再忍不住，铁青着脸呵斥了一声。

“你才放肆。你算什么东西？陆大人养的一条狗罢了。”殷姑娘横了大常一眼，这些走狗似的东西，在她眼底，什么都不是。

“大常。”陆深抬手，挡住了被激怒的大常，“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派出去的暗探都折了，这点你不是也很清楚？”

殷姑娘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我清楚啊，因为我也帮了那批人，要不是我，他们一时半会还真抓不住你派出去的暗探呢！”

瞧她这一副骄傲满满的模样，大常气得狠狠攥紧了拳头，这个殷姑娘，简直是上天派来的折磨！当初，世子爷若是没有打飞鹰堡的主意把人弄回来，他们如今也不会落到这样腹背受敌的地步！

“你既然清楚，也该知道，要不了多久我就该大难临头了。你现在不走，还等什么？”陆深望着她，这次是真的心有不解。

第574章 一个弱女子

陆深想利用飞鹰堡，所以才会在那场混乱中救下了殷姑娘。

但他对殷姑娘却是半点儿也不了解，哪怕同处一片屋檐底下，陆深也不甚清楚殷姑娘的想法。一来，陆深觉得这是小事，他不过是要利用殷姑娘，又何必费心去琢磨殷姑娘心底想什么？二来，他向来是不把女人放在心上的，内宅里的事情，于他而言，不过是只言片语的存在，他从不觉得内宅能影响到前头的事儿。

眼下殷姑娘说这些话，着实让陆深幽深摸不着头脑。他觉得这女人简直可笑。

他放她自由，让她活命，她却偏不走，这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殷姑娘像是一眼就看穿了陆深的想法，唇角往上抬了抬，“我走了，你怎么办？你派出去的人都死了，京城那边明摆着就是出事了，说不定，已经把什么乱七八糟的罪状都扣到你头上来了。你留在这儿，又是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活着？”

“我想不想活着，是我自己的事。倒是你，朝中不管如何，也牵连不到你们江湖人士，你留在此地不肯走，到底有什么所图？”陆深眉间是三道深深的褶痕，从他来了北地以后，这痕迹便越发深了，到如今，哪怕他并没有刻意用力，但眉间的这三道痕迹却还是明显的很。

他要殷姑娘离开，也是因为知道事情不妙，朝廷多半要对自己下手，倘若殷姑娘继续留在这里，保不齐会被有心人利用，再给他扣个什么勾结江湖贼寇的帽子亦或者是怂恿着飞鹰堡对自己落井下石一番，那可就不好了。

但陆深没料到，在此之前一贯闹着要出府的殷姑娘，这次却没有离开。他觉得殷姑娘说的这些话像是在刻意拖延时间，好像要从他这儿图谋什么一样。可他如今还能有什么值得图谋的？陆深想不明白，看向殷姑娘的视线里更多了几丝防备。

“陆大人，我方才便说过了，我殷月不是谁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我留下来，也不图旁的，毕竟如今陆大人你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费心想着了吧？”殷姑娘倒是不介意陆深防备不防备，她来到这儿之前，就已经预想到了陆深会不高兴。

“姑娘要说什么只管说就是，何苦这般绕着弯子折辱世子。”大常到底气不过，他们世子爷向来不屑于和女人斗嘴，但他忍不了这女人一副什么都拿稳了的神情，更忍不了这女人对世子爷说这般冒犯的话。

殷姑娘显然没把大常放在眼底，连带着，也并没有搭理他这一番话，她的眼睛只盯着陆深，一字一顿地道，“你如今没有别的活路了吧？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搜查府衙，对不对？你要是想活命，为何不跟我走呢？”

她说着，朝陆深伸出手，笑意浮在脸上，“陆大人，既然朝廷容不下你，为何不跟我一道远走江湖呢？我飞鹰堡虽说比不上世家矜贵，但江湖草莽，最讲究一个靠本事吃饭。陆大人这般武艺，若随我去了堡里，想来一定会得人敬重......”

“胡说八道！你这是让世子，让世子入赘？！”大常咬着牙，他知道这位姑娘不同于寻常闺秀，也知道她生长于民间不拘小节，但却没料到，她一个女子居然不要脸到这种地步，她与世子说这些话，这分明是在折辱世子！

“陆大人除了跟我走，还有别的活路吗？”殷姑娘横了大常一眼，继而又看向陆深，“你和我走，你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能留。等到了飞鹰堡，我会拨人给你用，往后你也不用去别的地方，只要跟在我身边，自然能活的好好儿的。我知道朝廷如今不安稳，北羌小贼又是个沉不住气的，朝中一时半会儿也腾不出手来收拾江湖门派，你跟我过去，才是最安全的选项，不是吗？”

这说的什么话？她把世子爷当什么人看了？！

大常气得五脏六腑都抽疼了，手捏在腰间的刀柄上，眼神如饿狼一般，死死盯着殷姑娘不放，似乎只要陆深一声令下，他就能拔刀把殷姑娘的脑袋给砍下来一样。

陆深也气，但他比大常更能沉得住气些，闻言也只是冷笑一声，黑沉沉的眼眸望向殷姑娘，“你倒也敢说这话。区区一个弱女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对，我就是区区一个弱女子，那又怎么了？你还不是费尽心思把我绑了来，又费尽心思想蒙骗我，不所图的，不也是我这区区一个弱女子轻易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吗？怎么，陆大人这就恼羞成怒了？”殷姑娘咯咯笑起来，眼瞧着陆深的脸色一阵比一阵难看，她便觉得通身都舒畅多了。

他看不起女子，又要利用女子，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爱意......殷姑娘捏紧了手心，下巴仰了仰，“怎么样，陆大人，现在和我走，还能活命，若是不走，可真就是死路一条了。”

死路一条？陆深冷笑，他从不怕死，他怕的，是丢掉手上的权利。如今事情还尚且有一丝转机，只要进了京城，他想法子求得圣上替自己说话，那他还有机会从头再来。可若是现在和人跑去什么江湖帮派里，便是自己放弃了自己，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殷姑娘这些话，只叫陆深觉得聒噪可笑。

“我看你是失心疯了。”陆深不咸不淡说道，他转过头，对大常道，“请殷姑娘出去。”

“是！”大常早已经看不惯这个殷姑娘了，如今陆深发了话，他立时便提脚上前，顺便用手摁住了殷姑娘已经扬起来的那根鞭子，“殷姑娘，请。”

殷姑娘虽然学过功夫，但论起身手，又怎么能比大常这个练家子好？不过瞬息之间，她便被大常制得死死的，鞭子被人摁住，她自己的手也被压得几乎抬不起来。

大常拉着她的鞭子，往外一扯，轻而易举便拽着殷姑娘往外拖去了。

“陆深！”殷姑娘一声吼，“你会死的陆深！”

那头陆深已经转过身去，越走越远，也不知道这话他有没有听着。

第575章 错付的情谊

早在几日前陆深便已经遣散了府内下人，如今这园子里也不过剩下了他和大常以及那些他带过来的护卫而已，来的时候是如此，走的时候，也是如此。

大常把殷姑娘“送”出去以后，便立刻拔腿跟上了陆深，“世子，外头有人接应她。”

“嗯。”陆深垂下眼，脚步慢下来，“如今沈欢不好出手，我没有再让人看着她，她能联系上飞鹰堡的人也正常。”

“世子爷，真要直接放她走？”大常想了想，到底还是有些不甘，那女人虽说太讨人厌了些，但有句话她没说错，等京城那边派人过来，世子爷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她要是留下，只会让人当成靶子再反过来针对我。”陆深扯了扯唇角，他看得出来，殷姑娘对他有恨意，恨就恨了，他也不是很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