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厌烦了后宫里的腌脏手段，身边伺候的人一减再减，如今眼前这个内侍，他竟有些眼生。

“回圣上，小的六儿，从前在......”

“好了，不必多说了。”皇帝抬抬手，他对这个内侍叫什么不在意，只是顺口问了一句罢了，“六儿，你去跑一趟，让礼部拟旨，彭城伯世子陆深，内与齐祠之肃，外参职贡之干，屡立奇功，特此着封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念其如今正在北地替朕分忧，允他差使完成后再返回京中述职。在此期间，若北地有乱，陆深有权先斩后奏。”

淑妃愕然地看了眼皇帝，旋即又马上垂下脑袋来，天啊！圣上这是做什么，北地如今可不就是裴宴和陆深争高低了，原以为瑞王倒了陆深也该灰溜溜回京城了，可圣上这圣旨一赐下去，这可不就是抬举着陆深往裴晏头上压了！

这事儿她可不敢听！

皇帝朝六儿摆摆手，看着他出了门，这才仿佛松了口气般往后一倒，躺在龙榻上闭上了眼睛。

礼部这道突兀至极的册封旨意如同天降巨石，砸得京城这滩浑浊死水顿时惊涛骇浪。

消息传开的时候，左相正带着左以纶站在瑞王府门口，监督泥瓦匠在瑞王府外圈起高墙。

墙已经砌了半人高，瑞王府的几扇门皆被封了，只留一道小侧门做后边运送米粮蔬菜的通道。青砖隔开了里头女子的尖叫和瑞王发疯一样的吼声，左相仰着头，看着这瑞王府的上半截正门，幽幽地叹了口气，“圣上这是要防着裴晏呢。”

“裴四爷一向都最敬重太子，圣上又何必做这样的事儿？别叫裴四爷和太子再生分了去。”左以纶低声说着自己的不解。

第535章 赐死

“慎言。”左相回头看了眼左以纶，“圣上是天下之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能多说什么。”

圣上防着裴晏，站在君主的位置上来看也算说得过去。但左以纶心底还是有些替裴晏鸣不平，裴四爷在北地替朝廷做了多少事儿，他们又不是没听说过，圣上如今这做法，可不就是有些兔死狗烹的味儿了？

不过祖父说的也是，这些大事儿，那都不是自己能置喙的。

左以纶抬头看了看一圈圈垒砌的高墙，似有些感慨，“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圣上对瑞王殿下还是狠不下心来。”

刺杀东宫、太子重伤，听说太子妃和太孙都受了惊，眼下东宫内外正忙成一团，太医院几个有资历的老太医都被揪了过去，金吾卫和五城兵马司当即便把那些行刺的人给提走审问了.....这一切，都是瑞王亲手造成的，那些刺客都已经招供了。

一切证据确凿，就连瑞王自己也毫不否认，这样的情况之下，圣上居然只是圈禁了瑞王！旁的惩罚一样没有就不说了，瑞王府上小世子和小皇孙要怎么处置，到现在也没个定论，历代王爷犯事儿被圈禁，有子孙后代都跟着被圈禁一辈子的，也有皇帝心软，把小孩子接出去另行教养的，这事儿可都说不准。

可偏偏皇帝没提一句，底下的人也不敢越俎代庖，只好先把人都一起圈了。

皇帝没明说要怎么处置，那就是不会有后续了，瑞王行刺这事儿，大概就以圈禁终身告终了。

“那是还没到时候。”左相刚接了一句，不远处就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崔安手捧明黄圣旨骑马奔来。

“大人！”一内侍扶着崔安翻身下马，左相等人顿时跪了一地。崔安目不斜视，捧着圣旨便从那扇小偏门进了瑞王府。

府外一行人僵住不动，悄悄瞥了眼跟着崔安来的那几个内侍和带刀侍卫，见这些人皆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头都不抬一下，众人心底疑惑更甚，先前圈禁都只是圣上传了口谕而已，可现在崔安这一趟来，还捧了圣旨，这是刚写的？

总不可能是特意补一份圣旨来说圈禁瑞王这事儿吧？

那就是，圣上要重新处置瑞王了？

这可有得思量了。圣上这次重新处置瑞王，是念旧情要把人给放了，还是说，要在之前的圈禁上再添点儿什么东西？

若是圣上真要把人给放了，那朝廷还不得炸开锅去，再就是他们这批负责圈禁的人，事后会不会被怪罪？

众人心底思绪各异，却都没敢起身。

左以纶看了看左相，左相朝他轻轻摇了摇头，他便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地跪着。

不过片刻，崔安便从门内踏出，“诸位都起吧，圣旨已经颁了。瑞王殿下感念圣上恩德，自愧犯下大错，已经饮鸩自尽了。”

他虽没明言圣旨上写了什么，但此刻谁还有工夫计较那圣旨上的内容！全都被崔安这最后一句话惊得五雷轰顶，一群人刚站起来，差点儿又软着身子跪了下去。

那可是瑞王啊！前些日子还气势嚣张无比的瑞王，叫嚣着把慎刑司的人骂了一路的瑞王，转眼间，人就已经没了！

左相一脸沉痛，“圣上圣明！斯人已逝，还请公公劝慰圣上，莫要因此操劳过度，伤了龙体安康。”

崔安唉唉叹了口气，和左相一边往马桩那处走，一边轻声道，“本来都好好儿的，圣上也没想过要谁的命。可后头，不知道哪个多嘴的去告诉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去找了圣上一趟，后头圣上就气急攻心吐了血，淑妃娘娘在边上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哎呦，扯远了，总之圣上醒来以后，便说了，既是瑞王殿下自己求死，圣上便只好成全了他。”

“真是辛苦圣上了。”左相低声说道。

“圣上的意思是，瑞王有错，但人都死了，旁的也就烟消云散了。”崔安走到马前，回身望了望这座已经被圈得差不多的瑞王府，“圣上不夺瑞王的爵位，往后世子若是长大了，照样承爵，不过人是不能从这府邸里出来了。”

这就是要把瑞王这一脉的希望都给断绝了！

爵位留着又有什么用？且不论瑞王世子能不能活到承爵的时候，就算他承了爵，一个连王府都出不去的亲王，这辈子也算过到头了！瑞王世子被封在府邸内，再想有个子孙后代，几乎是不可能了，所以这爵位留着，顶多也就是几十年的事儿！

圣上这一次，是真的下了狠手。

左相垂眸，手笼在袖子里，光凭皇后去求情，圣上可不会把瑞王给弄死。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拿出了让圣上不得不赐死瑞王的东西来，最后才会有崔安跑这一趟。也不知道是谁做了煽风点火的那只手。

“行了，大人继续监工吧。一会儿宗人府和礼部那边会有人过来安排后事，圣上那头离不得人，老奴还得赶回去伺候着，这边的事儿，就交给大人您了。”崔安说完，朝左相行了礼，踩着小内侍的背上了马，这就领着人扬长而去。

“祖父。”左以纶瞧着崔安的马跑远了，这才迎上前来，“礼部和宗人府的人来了。”

左相依言望过去，不远处停了几辆马车，接着又下来了几个官员，为首的那个正是宗人府宗令，算起来也是今上的兄长，看样子，那圣旨发出来的时候便立时有人去通传了。

左相抿了抿唇，抬脚走上前和几个官员见了礼，便也没多寒暄，继续盯着人垒高墙去了。

瑞王府遭了圈禁，这仅留下的小小一道侧门全然不够亲王规格的棺椁进出，宗人府宗令又忙去请了圣上示下，最后讨了个主意，说是先用板子把人抬出来，再进棺椁，也不用停灵，直接抬到灵山藏了就是。

灵山啊，那可是犯了大罪的皇室宗亲最后落葬的地方。

在此之前，谁也没料到，备受圣宠的瑞王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第536章 怂了

瑞王的棺椁抬出京以后，皇帝就病倒了，这宫里一下子病了皇帝、皇后、太后、昌平公主四人，外头还有个受伤的太子，这会子朝廷里算是彻底乱了套。

皇帝此时已经病糊涂了，见人便发怒，除了淑妃和崔安两个，谁都不能近前去伺候，宋贵妃远远儿的请了个安，回头便吩咐了下去，让各宫嫔妃们都安分呆在自己宫里，不许往圣上跟前凑，免得刺激到了圣上，伤了龙体。

皇后被看管在自己宫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哭得眼睛都快瞎了，也没换来什么好事儿。在此期间，宋贵妃请见了一趟圣上，转头便召了永安公主进宫，说是这宫里头最近招了晦，该去皇觉寺好好祭拜祭拜天地神灵，替皇帝太后等人求个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