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太医已经过去了,贵妃娘娘那边也派了人过去,太子殿下他,一向体弱,这次瑞王行刺,又是照着要太子殿下的命去的,如今怕是.......”淑妃话没说完,便捂着唇哀哀戚戚的哭了起来。
反了!他真是反了天了!
他怎么敢如此,他怎么能如此?
那可是东宫,那是他嫡亲的皇兄!
皇帝坐在炕上,目光呆愣出神。瑞王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他从小,就是个极好的孩子,虽说有些争强好胜,但却从未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儿......可是这一年来,他一次次都在做些什么!
自己自小就没体会过父爱,也没体会过皇家亲情,所以才想让自己的儿子们都体会到这份亲情,都是自己的血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他想要他们都好好儿的。可是他这几个儿女,却好像压根没有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
自己待他们还不够好吗?他们一个个的,能过得这么好,没死在各种阴谋诡计里,还活到了成家娶亲,这半辈子,都够逍遥自在了。为什么还非要算计不属于他们的份例?皇帝想不明白,只要一想,他这脑袋便疼得半死。
淑妃瞧见皇帝那张青灰里透着惨白的面容,当即便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哭了,忙起身扶起皇帝,“圣上!”
说着,一叠声地唤内侍取药拿水来,亲自伺候着皇帝吃了药,轻拍着皇帝的后背替他顺了会儿气,又是软着声音说了半天劝慰的话,可算是叫皇帝那口气给缓过来了。
“爱妃,多亏有你。”皇帝握着淑妃的手,苍老的面容上透着几分动容,他老了,比不得当初杀伐果断了,他也会被儿孙之事弄得满心烦躁,这几日里,他一直没舒坦过,要不是有淑妃日夜陪着劝着,他怕是要寝食难安!
“圣上,臣妾可只盼着圣上一切都好,圣上可千万不值当为这事儿气坏了自己的龙体!”淑妃泪眼汪汪,满眼深情地看着皇帝。他当然不能出事儿,至少现在不能出事儿,瑞王刚对东宫下了手,如今皇帝也只是派禁卫围了瑞王府,剩下的事儿还没交代呢!
这没头没尾的档口,皇帝要是一病不起或者一命呜呼了,那瑞王不就顺利逃过一劫了?这可不行!
皇帝半边身子靠在淑妃怀里,闭了闭眼睛,看看,淑妃都知道心疼他,可他的儿子们呢?却一个个干出这猪狗不如的事儿来,巴不得把自己给气死!
这么多年来,他自问对所有人都无愧于心!除了沈家......是了,沈家那件事,是他对不住他们。那时候他年轻,登位不久,根基都不稳,听人挑拨了两句,轻易就把矛头指向了沈家。欲之那孩子也因这遭往事,间接没了爹娘,皇后也病故了,太子,也一日日跟自己生分了......
哦对了,太子,还有太子。淑妃说,他伤的很重,那孩子从娘胎里带了病弱,养了这么些年,也没养出个好来,他那几个孩子,除了太孙,剩下那一对龙凤胎,也是病歪歪的,当初太医院的医正看过一眼,都摇着头说也是个难养的病症。
说起来,太子也可怜。
他对太子,有愧疚,也有疼爱,可更多的却是防备。
太子到底是流着沈家血的,当初沈皇后和沈家的事儿,他不可能没记在心底。
这样的儿子,他是害怕的。可同时他又心疼太子......这一次他伤的那样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打发人去问问太子的伤势,再问问太子妃和孩子们如何了。”皇帝睁开眼睛,茫茫然吩咐了一句。
这时候听起来倒是冷静多了,有了几分皇帝往日的样子。
淑妃放下心来,低声应了一句,招手叫了个小内侍过来让他出去打听打听,跟着又回过身,用手替皇帝摁着眉心,担忧地道,“圣上,照理圣上如今正烦忧,臣妾不该再提旁的。可瑞王行刺东宫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京城里,隐隐有些不安稳。若是再拖下去,不处置了,那些有贼心的抓着这点不放对您不利......臣妾担心圣上会被再次气到。圣上,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儿!”
淑妃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已经隐隐带了哭腔。
皇帝听得心疼不已,她这是真心为了自己好呢!“你别哭,朕不会有事。朕想清楚了,这么拖着,也确实不是个办法。朕宠了他们几个这么多年,要什么给什么,自问已经做到了最好。可他们还是有人不知足,还是有人不顾及血脉手足之情,偏生要逼死对方......瑞王既是对东宫行刺,那就圈禁了吧。让孟......不,让左相督办。”
这番话,他说的极慢,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话当然不是说给淑妃听得,而是说给一侧伺候的崔安听的,皇帝身边的兴福前两日便因为犯了事儿,被打了一顿板子,如今也没能再近前伺候,眼下这屋子里,能替皇帝去传旨的只有一个崔安。
淑妃聪明的没接话,手上的动作也放轻了很多,她心底隐隐有些不高兴,瑞王犯下这样的大罪,怎么只是圈禁呢?这可是手足相残啊!明面上的手足相残!而且,那可是东宫,太子自然也算君!往大了说,瑞王这可是以下犯上行刺君主!
这样的大罪过,怎么能就只是圈禁呢?圣上可真是慈父心肠。
她正想的出神,那头崔兴已经应了声,奉了皇帝的口谕出去传旨了,淑妃忙收敛了思绪,朝自己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随后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安慰着皇帝。
眼下可不是能走神多想的时候!她是领了贵妃的吩咐在这儿伺候的,贵妃说了,她要做的,是拦着圣上不让圣上见不该见的人还有找个机会把那匣子里的东西给圣上看,这才是正事儿。
眼下瑞王被圈禁,可又不是全无生路,那些人应该快要来圣上跟前替他求情了吧?她可得好好注意着,不能坏了贵妃的大事儿才是。
第534章 有意抬举
皇帝唉唉的叹气,如今他老了,不中用了,这朝廷里的文武百官、他的儿子、还有他的好母后,无一不在算计着他,他们巴不得他早点儿去死,好吸他的骨食他的髓!他们只当他是个好脾性的软柿子,所以一个个的,都敢在他跟前放肆。
“哎!”皇帝又叹了口气,“爱妃,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当初要是把瑞王几个早早遣送出京,也不至于让他们落到这等手足相残的局面。”
他这话问的淑妃浑身汗毛倒竖,这话她怎么敢应?她恨不得把耳朵关上,装作没听见才好!皇帝哪儿能有错,错肯定都是别人的!
“圣上也是爱子心切。”淑妃只能摆出一副关切样子来。
“朕从前,总想要他们兄弟几个好好儿的,再照看好几个公主,也算是一家子其乐融融了。毕竟为人父母,没有不盼着孩子好的。”
淑妃一脸认真听话的表情,实际上灵魂早已经神游天外去了,她满脑子都在想着那个人什么时候来,她到时候应该怎么哭,再怎么把那匣子拿给皇帝看会自然些?至于皇帝说的那些话,她全当耳旁风了。
“瑞王......太争强好胜了些,朕从前,想着他还小,还能改,朕统共也就这么几个子女,当真舍不得罚他们。可没想到,他不仅争强好胜,还蠢,不仅蠢,还刚愎自用!他把徐长理拉拢到了自己阵营里,却没重用人家,倒是反过头去用一个早已经老糊涂了的常阁老,真是没学到赵家老夫人半点儿精明!他若真是个聪明的,这皇位,给了他也成。可偏偏,他样样不如太子!”
淑妃点点头,可不是,那位瑞王如何能和太子作比较了?她头一回见这两人,就知道什么叫云泥有别了!当然,太子是那高高在上的云,瑞王嘛,比地上的烂泥好不上半分。
“太子倒是个不错的。可惜,娘胎里带下来的病弱。他那几个孩子,除了太孙,也都随了他,从会吃饭就开始吃药,就这么熬着,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冀哥儿这个太孙也只是眼下没发现什么病症,万一真有点儿什么,到时候,大周这江山,谁能稳得住?寿王安王,还不如冀哥儿一个幼童呢!哎,说起来,这几个孩子里,就属欲之是个极好的,可他又太好了,这样的臣子,朕实在.......”
淑妃乍然听到皇帝提起裴晏,立时便竖起了耳朵来,心里跟揣了一窝兔子似的,上蹿下跳。圣上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不放心裴晏?
皇帝也没指望她搭腔,他提到了裴晏,一时怔愣着出了神。欲之这个孩子,面上总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实际上却最是记仇,不提别的,就说裴家那一窝子,前些年多嚣张的人啊,如今被他整治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裴家老三替欲之媳妇管着账,偶尔还会出门见见人,那整个裴家如今就跟从京城蒸发了一样,裴老夫人也许久没再露面了。
他对至亲之人都能下这样的狠手,更遑论其他人了。自己又间接害死了他爹娘,这孩子嘴上不提,但心底,定然是对自己有怨的。这么多年来,皇帝一边对裴晏愧疚,一边又怕这孩子会报复,所以才叫张天师把人带去了龙虎山,后头又顺水推舟如了裴老夫人的意思,不让他入官场。
可到头来,那孩子还是下了山,做了官,他越做越好,从裴四爷到裴大人,他才用了几年的时间?皇帝说不出来自己心底是个什么感受,好像替这孩子高兴,又有点儿怕他干出什么事儿来。
这孩子的心狠,他看得比谁都明白。
瑞王现在是废了的,太子病弱,自己也不知道还能撑上几天,欲之那孩子如今在北地听说干的很不错,连沈欢都在他手下连连溃败......
皇帝一念至此,只觉得心头有些难受,他活着还能用长辈名分压一压欲之的焰气,可他已经时日无多了!等自己撒手去了,那就只能是太子登位,太子一直以来都那么信任欲之,欲之又是个有能力的。
君弱臣强,如此局面,皇室恐怕得乱。
北地如今恐怕只知道裴大人,不知道皇帝了。北地......是了,北地,还有一人在呢!
“让礼部尚书来一趟。”皇帝瞧着边上的一个小内侍,转眼改了口,“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