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怀中的人在发颤,他微微叹了口气,又把人抱紧了些,“放心,这也是未雨绸缪,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殿下和我不同,他向来是走一步看一百步的。就算这次要对付的不是瑞王,是墨七,他也会这样做的。”
孟妩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好端端的,怎么又扯上墨七那个傻子了。不过裴晏说的倒是不错,这时候把太孙送走,也算是未雨绸缪的一部分。毕竟谁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瑞王虽不聪明,但徐长理常阁老这些人也不是蠢货,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们凑一堆,真没准能造出多大的乱子来。
太子先把太孙和太子妃他们送走,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往最差的结果去想,就算瑞王真的打到了东宫里,只要太孙还活着,那么那个位置也轮不到瑞王肖想。
更何况,有太子和裴晏在,瑞王也不可能搅个天翻地覆。
“我知道了。”孟妩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从善如流的应了一声,抬手撑着裴晏的肩膀坐直了身子,视线抬起来,正和裴晏撞上,她伸出手抚了抚裴晏微微皱起来的眉间,说道,“你不想让我留在这儿照看太孙?”
太子把太孙秘密送到北地来,就是想托裴晏照看那孩子。可裴晏还要忙外头的事儿,照看那太孙自然只能落在孟妩头上。可她看裴晏这模样,分明是有些不大情愿。
裴晏捉住她那只作祟的手,眉间还笼着一股挥散不去的愁绪,语气跟着往下落了几分,“京城那边要动手,估摸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我找人试探过,陆深还不知道瑞王的打算,所以北地这边暂且安全。但岳城和蓟城太近,陆深到时候要是想动手,恐怕会让你们陷入危险。”
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性,他也不能拿孟妩和太孙的安危去冒险。
裴晏听她不说话,自己也默然了一会儿,低头用脑袋抵着孟妩的脖颈,轻声道,“太子顾虑的已经很周全了,但我不想让你冒这个险。”
他也是头一回发现,原来自己也有这种私心。
孟妩心又软了几分,看着他笑道,“放心吧,这府上围得跟铁桶似的,我身边又都是人,哪里这么容易被别人算计?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就带着太孙去北地郡避一避,我们在那儿等你和京城的消息。”
北地郡离蓟城岳城不算远也不算近,那地方如今是宋祁在管,陈家也住在那儿,陆深和瑞王的人想动手,还挺够呛的。
裴晏原本还有些纠结,之前他提过好几次,想让孟妩离开北地十三郡都被拒绝了,他原以为这次也会是一样的结果,没想到孟妩会这么说。他神情怔然眼底却透出一抹喜气,“真想好了?”
“想好了。”孟妩点了点头,“我怀着身子,身边又要带着太孙,太容易给人可乘之机了。要是真迫不得已,我就去北地郡等你。但你得答应我,保重自己,要是等不到你,我一个人苟活也没意思。”
难得听她说这样的话,裴晏心里顿时像窝了一壶滚水,暖的不行,“我肯定会保重。倒是你,万事要以自己为先,千万小心。太孙今儿晚上就能到,等明天看看情况,我再安排人送你们去北地郡。”
瞧孟妩点头答应了,裴晏才放心下来,外书房那边还有百晓生和季先生等着呢,他不好在这儿多呆。
听说他要走,孟妩没拦着,只是等人出了房门,脸上的笑意就慢慢淡下来,她挪了挪身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一时间出了神。
她神游九天,压根没注意到先前出去的人又折回头来了,直到被人揽住腰抱在怀里,她才恍然回过神来。裴晏抱得太紧,让孟妩一时间有些吓到,她肚子里还揣了一个人呢,裴晏就这么冲过来,也不怕出什么事儿!
“你...... 怎么了?”孟妩的脸挤在他的腰腹上,他衣袍上的暗纹贴着她的脸,让她觉得有些微微的窒息。孟妩忙伸手推了推裴晏,“松开,先松开,抱太紧了!”
裴晏手上的劲儿放小了不少,但却没松开手,只顺势蹲在炕前,两手落在孟妩的腰间,脑袋贴在她的肚子上,轻声呢喃道,“簇簇,我答应你的事儿我一直都记着。你答应我的,你也得记着。太孙也好,别人也罢,都不能越过你自己的安危。”
孟妩听到这儿,心里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夹杂着莫名的恐惧瞬间化成了一包糟泪,直愣愣地落下来,砸在裴晏的脸上。她哭得小声,近乎呜咽一般搂住裴晏的脑袋,“我又不是小孩儿。”
“嗯,你不是小孩儿。你比小孩儿招人疼。别哭,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你去北地郡好好呆着,想要什么,就叫青卓给你置办。等京城安定了,我让人把邬雅接过来陪你好不好?”裴晏拿过她手上的绢帕替她擦了擦眼泪,谁成想孟妩这一哭就跟泄洪似的,眼泪怎么都流不尽,那帕子都湿成一团了,她还是没哭完。
“瞧你,我就抱抱你,怎么还哭成这样,亏得金嬷嬷今儿不在,否则又要说我了。”裴晏笑着用指腹替她擦着剩下的眼泪。
他指尖微凉的触感让孟妩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她俯身把脑袋靠在裴晏肩上,蹭了蹭,软着声音说道,“我不哭了,也没什么大事儿,你去忙吧。”
裴晏仰头亲了亲她的脸,“放心。你先歇一歇,今儿晚上我陪你用膳。”
说着他便站起身来,捏了捏孟妩的手,这就转身出了门。这次倒是没再回头了。
孟妩摸着自己微烫的脸,心底的那份不安稍稍平复了些。
第505章 气数尽了
皇帝让人把参裴晏的折子都送到了他跟前去,紧跟着又召了田猛觐见,田猛从禁中出来,便急匆匆去了几个相熟的官员家里。暗桩的信儿一道接着一道传进瑞王耳朵里,他脸上挂着几分烦躁和不解,眼下的乌青让他更显几分阴郁。
父皇从来不看这些参裴晏的折子,怎么偏偏这次就看了?瑞王可不相信这是要处置裴晏的意思。毕竟,兴福递过来的消息还说了,皇帝看完折子什么表示都没有。
那他怎么就突发奇想要看那些折子,还召见了寻常都说不上几句话的田猛?
“东宫那边,没什么差错吧?”瑞王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了好几圈,扭头问了一句。
侍从说了没有,他还是不放心,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他要对东宫下手的事儿,只有常阁老知道。徐长理那头和陆深那头他都瞒着,那两个人只会叫他斟酌,三思!可他还怎么斟酌,怎么三思?!东宫都把手伸到了贤妃头上,这次遭殃的是贤妃,那下一次呢?下一次,是不是就该轮到自己了?!
他等不到秋猎开园了。
东宫,他必须要尽快除掉。
瑞王站住脚,回身高声叫道,“来人,去找赵池过来见我!再去告诉常阁老一声,让他亲自去一趟徐言蹊那里,让他们务必给我盯紧东宫那头。”
侍从应了一声,快步退出去按吩咐办事儿。
徐言蹊接到消息就匆匆出了府,虽说有徐大奶奶打了两句掩护,但徐府上下除了徐大夫人,没一个是傻子,当然也看出几分不对劲来。
徐长理从正房那边出来,一路沿着蜿蜒小道往院子外头而去,好容易走到书房里,他有气无力的挥挥手,打发了后头跟着的人,这才一屁股跌坐在圈椅里,手摁在脑袋上,一脸的头疼。先前徐大夫人训斥奴婢的声音还是从脑海传了出来,他一边努力驱赶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一边回想他爹徐老大人从前说的那些话。
他爹都说对了,长房这一脉,真是气数到头了。
自成那孩子钻了牛角尖,非要站在瑞王身边,扶持他上位,好证明自己比裴晏强。徐长理也不是没想过和他讲道理,但徐言蹊自从娶了南家丫头以后,整个人就变得神神叨叨,像是笃定了将来一定会是瑞王登位一般,不管他怎么说,徐言蹊都听不进去。
父子俩坐在一处压根都说不上半句话,徐大夫人又最宠儿子,那两人站在一边,更是让徐长理有理没地儿说。父子两人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直到现在,徐言蹊甚至都会瞒着他,偷偷替瑞王办事儿了。
徐长理神情苦涩,只觉得这天都阴沉了不少。眼下他就算想退也退不成了,外头谁不知道他们徐家长房是投靠在瑞王名下的,他儿子徐言蹊又娶了瑞王妃的娘家侄女儿,人人都觉得,他在瑞王那头过得十分得脸。
他嘴角往下撇了撇,苦笑里透着难以言说的酸涩,外人那都是只看见了表面上的风光,实际上谁又知道,他徐长理兢兢业业做了这么多,在瑞王眼底,还比不上常阁老动动嘴说两句好听的话!
常阁老好高骛远,又一向视孟家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巴不得早点儿把东宫扳倒,好踩着孟家往上爬呢。
所以他给瑞王出的那些主意,多是冲动的、一看就不能成的,偏生就合了瑞王的心意!两个蠢货倒是一拍即合,反倒是徐长理自己成了那拦着瑞王见不得他好的小人了!
至于东宫和圣上这两边,那是绝对不会再信任自己......所以瑞王这条船,他想下去是不能够了。早前也不是没想过把这艘将沉的船往岸上拉一拉,可瑞王次次不把他的劝诫听进去,更甚至还反过头来教训他,让他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事到如今,他也懒得再劝。
徐长理手往下,挡住自己的眼睛,现在他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罢了,这破烂船他是拉不住的,还不如想想办法,保全一下自成。自成还那么年轻,就算一时间做错了,日后,肯定还能再改过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被拽入无尽的泥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