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贵妃温和一笑，这时候她眼底终于有了些温度。她松开紧握着淑妃的手，回身吩咐映月，“去把我床头那个黄花梨木的匣子拿过来。”

映月屈膝应了是字，缓步退了下去，不多时就捧了一个狭长的匣子过来，在炕几上放好以后，便垂首退在了一边。

淑妃静静坐在那儿，她盯着宋贵妃的手，看着那双白嫩的柔荑打开那个黄花梨木的匣子，然后慢慢从中取出一卷竹简，解开，把竹简一头递到淑妃手上。

竹简在二人手上展开，内容不长，然而那一条条不长的内容却好像千万根带刺的鞭子，鞭挞得淑妃浑身发颤。

这竹简上，条条框框，写的全是瑞王私下做的那些事儿。事情有大有小，但件件都是能让皇帝气急败坏的存在。

淑妃傻愣愣地看着这一条条“罪证”，心下愕然无比，“娘娘，这是？”

从贤妃和昌平公主出事以后，她便发觉宫里头的平静大概不能维持多久了，但她从没想到，自己会被扯进这个漩涡里。

“这是太子妃给我的。”宋贵妃手指轻抚着竹简一头，“圣上总想着父慈子孝，却没想过，有人大概不觉得这是父慈子孝。”

“娘娘是想让我把这东西给圣上看？”淑妃声音抖得不行，瑞王做的这些事儿，圣上不一定全然不知，可只要没有人戳破，圣上便能够当做不知道。

宋贵妃眼下是要让自己去做这个戳破窗户纸的人，她想让自己打破皇帝那场父慈子孝的美梦。

“嗯，”宋贵妃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这宫里盯着我的人太多，你不一样，圣上也更愿意相信你。”

宋贵妃倒不是没想过自己去送这东西，但从贤妃那件事以后，皇帝对她也起了防备的心思，虽然明面上没说，但宋贵妃送过去的那些补药汤品，样样都被原原本本的送了出来，皇帝一口没碰。

这东西要是真从她手上拿出去了，那定然会让皇帝心底更加厌恶，保不齐，还能激起皇帝对瑞王贤妃的几分愧疚，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淑妃不一样，她是皇帝亲自从一众秀女中点进宫的，一入宫就是嫔位。皇帝对淑妃，总有些不一样的情感在其中。

“娘娘，臣妾，臣妾不知道要怎么做......”淑妃舌头几乎都要打结了，这不能怪她，实在是宋贵妃说的这些话，太让她吃惊了。

她要是真照着宋贵妃的话做了，皇帝会不会直接废了她？！

“你别怕，”宋贵妃抬手，微凉的指尖从淑妃脸上划过去，“你这张脸，就是最好的存在。”

淑妃只觉得被宋贵妃抚过的半张脸近乎麻木，她惊恐地看着宋贵妃，显然不知道这话中的意思。

“你和已逝的沈皇后，有两分相似。”宋贵妃唇角笑意淡了些，“圣上对沈皇后，对沈家，对裴晏，总归是心底愧疚的。你懂了吗？”

淑妃愣愣地点头，她从不知道自己和那位沈皇后长得相似。在宫里，沈皇后是个禁忌，轻易不会有人提起，而皇帝自己也没说过，淑妃自然不会往这上面去想。

可她知道，宋贵妃没必要拿这种事儿来骗自己。

她和那位沈皇后，是真的有几分神似。

不过须臾之间，淑妃心里就已经下了决定。

淑妃抬眸迎上宋贵妃的视线，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娘娘想让臣妾什么时候拿给圣上看？”

这东西肯定不能贸然拿出来，否则，圣上那边恐怕还会有变数。

都说帝王心难测，淑妃看不懂皇帝，只能寄希望于宋贵妃头上。

没有人不想活着，哪怕已经决定跟着宋贵妃拼一把，淑妃也想尽量保全自己。

宋贵妃对她的担忧了然于心，她面上笑容不减，护甲轻轻敲在炕几上，“十五是个好日子，你被关了这么些天，也该过去圣上跟前露露脸了。”

十五......淑妃垂眸，掩住眼底的几分愕然，低低应了声是字。在这后宫里，她不过是蜉蝣，哪里能置喙上头的决策。

第502章 万全之策

淑妃脑子里嗡嗡地响，她听见自己抖着声音答应了一声，心底紧绷着的那根弦跟着颤了颤，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娘娘，外头，是不是要乱了？那圣上，圣上要是问起来......太医院那边不是说，圣上这几日身子都不怎么好吗？”

她也不是心疼皇帝，她就是怕皇帝受不了这个刺激，万一，万一皇帝一命呜呼了呢？那她可怎么办？她还这么年轻，难不成就要从妃子变成太妃了？！

淑妃紧咬着下唇，心乱不已。从贤妃和昌平公主闹那一场笑话以来，她就知道乱起来是迟早的事儿，可东宫和宋贵妃让她去圣上跟前说这些，是想干什么？十五，十五那日会有什么大事儿发生吗？

东宫和宋贵妃，到底在布什么局！就算是要帮他们，可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问吧？好歹，宋贵妃应该把外头的事儿告诉自己一些。

“臣妾不是多话......臣妾的意思是，担心圣上会多问，外头是个什么境况，臣妾要是一无所知，那到时候也不好应对。”淑妃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这话已经尽量说的慎重。

宋贵妃的笑在她耳边回荡起来，让人心惊肉跳，她拿着竹简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几分。宋贵妃望着她，目光带着几分赞赏，这个淑妃能在皇后和贤妃两边都讨到好处，可见也是个有几分聪明的人。

她如今正需要一个聪明人。

“你就是个后宫妃嫔，圣上要问，也不会问你。至于别人和圣上说什么，你只管听着就是。”宋贵妃说着，慢慢把那竹简从淑妃手上收回来，又裹好，放进黄花梨木的匣子里，竹简静静地躺在那层深蓝色的绒布上，看着就像一点儿都没动过一样。

她的话音很轻，无比清晰地落进淑妃的耳朵里，“至于外头要发生什么.......瑞王召集了人手进京，此刻东宫周围都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太子妃已经带着太孙和小公主小皇孙偷偷离开了东宫。”

宋贵妃的话里不带任何情绪，可这话落在淑妃耳边，却好像是平地掷下的一声惊雷，震得她头皮发麻，身子瞬间抖如筛糠。

瑞王调了人手进京......瑞王从哪里调的人手？他一个王爷，除了府上养的护卫，又是从哪里来的人手？！他这是要弑兄吗？他疯了不成？

“东宫当然早有准备。这个你不用管。圣上那边，暂且还不知道这件事，本宫也觉得他不该在现在知道，妹妹能明白这个意思吗？”宋贵妃长长的护甲又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两声响动将淑妃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惨白着脸呐呐地应了一声。

她懂宋贵妃的意思了，完全懂了。

瑞王弑兄，是在东宫的算计当中。他们设下了这个圈套，一步步引诱着瑞王踏进来，等时候到了，便要将绳索收拢，然后给进了圈套的猎物致命的一击。

这是早就算计好的，不让皇帝知道，只是为了不让瑞王还有脱身的机会。只要瑞王出了手，东宫就能抓住机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一次，他们做了万全的准备，甚至已经算好了要让淑妃陪在皇帝身边，不让瑞王有机会去皇帝跟前求情。

那份竹简静静躺在匣子里的竹简，就是堵死瑞王生路的最后一个武器。

“娘娘，事成以后，臣妾想出宫。”淑妃目光空洞，转头望着宋贵妃，语气坚定。

宋贵妃没否决，也没一口答应，她只是微微侧过头，望着这华丽的殿内，声音似乎是飘在空中的，里头透着让人捉摸不定的情绪，“这宫里死的人太多了，新皇登基，没人会在乎一个太妃的死活。”

淑妃起身，在宋贵妃跟前行了个标准的礼，这一瞬间，从前种种争强好胜的心思都歇了下来，她不过是个俗人，她还年轻，她不想死，也不想住进冷宫。淑妃垂着头，一颗颗眼泪不断涌出来，衣襟前很快就湿了一片。

宋贵妃望着她，心里多了几分把握。人只要有贪念，那就好控制多了。她把匣子塞到淑妃的手上，“先去偏殿歇一歇吧，一会儿会有人过去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