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个大夫起不了作用。

徐长理又慢慢挪着步子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在炕前坐下去，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深秋之景，神情惆怅而痛苦。瑞王这摆明了不相信徐家，不，他除了自己，谁都不信任.......听说前儿个护国公也在他跟前吃了闷亏。

他这是要做什么？徐家和护国公府本该是他登位最大的助力，他怎么能一步步把他们往外推？瑞王是何时变成这样的宁愿相信常阁老那个只会动嘴的人，也不愿意听一听他们这些为了他好的话？

徐长理下意识抖了抖身子，瑞王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文远道下手，其中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万邦来朝和秋猎大概都办不成了.......这两样办不成，瑞王就再难找到机会对东宫下手了！徐长理闭了闭眼睛，他又想起了自己父亲当初说的话，心里不由翻涌起一阵酸楚，直呛得他鼻腔难受不已。

第500章 不该生的心思

父亲当初和他说的那些话，如今一字一句都被印证了。

徐长理身子软软地、没什么力气的靠在炕几上，脑子里想着当时徐言蹊娶南歆那天，圣上召他进宫时候和他说的话。

“朕老了，什么都比不得从前了。你们要寻个新的靠山，也是应该的。朕这一辈子也就这么几个儿子，朕没什么兄弟缘分，却不想叫他们兄弟几个之间失了和气。朕不想看着从前和文王之间的那些斗争，在朕的儿子身上重演一遍.......”

“瑞王，自小就被他母妃给惯坏了。那孩子也不坏......他会生出这份心思来，是朕的错。”

“哎，朕没想过要让他们兄弟之间相争。你也有儿子，朕对他们兄弟几个，和你对你儿子，是一样的。要是你们跟着他，能叫他心里头安稳些，那就这样吧。朕活不了多久了，但朕还活着的时候，不想看他们兄弟之间闹得太凶。不管是太子压制瑞王，还是瑞王压制太子，那都不好.......”

这一阵阵带着不断咳嗽声的话语盘旋在徐长理的耳边上，他仿佛还能看见圣上和他说话时候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杀伐果断的圣上，变成了如今畏畏缩缩的样子？

好像是从太孙出生以后？或者是，从裴晏下山辅佐太子以后......东宫的势头一日比一日更盛，圣上便开始变了。

徐长理仰着头，脖子被炕几膈应得十分不舒服，但他也顾不上琢磨这个，只睁着眼扭头看向窗外，眼底闪着几分忽明忽暗的光。

他得早做打算才是。瑞王要是真的冲动行事，把自己拉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总要保全自成的名声、保全徐家的名声......

“大人，左相那边已经过去了。”小厮轻声的禀报。

徐长理慢慢回过神来，抬手捏着眉心。时间居然过得这样快，他摇摇头，把脑海里的东西暂且压了下去，等小厮扶着他从炕上站起身来的时候，徐长理脸上的几分迷惘已经褪得干干净净，语气骤然变得和平常无二，“让人备马，去告诉夫人一声，我今晚有事，就不在家里用膳了。”

禁中，宋贵妃坐在自己宫里，一边修着花枝一边听下头的人回话。

她身侧站着一身盛装的淑妃。

淑妃听完方才内侍的禀报，眼底只剩下惊恐，她心底的情绪已经不是一个震惊可以形容得了的了！

宋贵妃居然让人盯着左相和徐长理！她甚至，还让人盯着瑞王，连瑞王此刻身在何处，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不，这些事儿，应该不是单单一个宋贵妃能决定的......她知道，宋贵妃身后，站着的是东宫。

那这些话，宋贵妃为何要让自己听见？

也不对，那些消息，肯定是东宫那边打听到的，要是没有东宫的允许，宋贵妃又怎么会让自己听到这些。

所以，宋贵妃一开始救她，也是一早就算计好的了......东宫要布什么样的局，会需要自己这样的棋子呢？

淑妃脸上的不安透过一层层白色的粉显露出来，两只手紧紧揪着帕子，不时看一眼那被修的看不出模样的盆栽，不时又觑着宋贵妃的神情，斟酌了好半天，还是没说得出一个字来。

宋贵妃仿若未觉，她剪下最后一支分叉，往后退开两步，瞧着那原本繁盛的盆栽变得光秃秃的，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把花剪递给一侧的宫人，不紧不慢地对淑妃道，“妹妹瞧瞧，这花边上多出来的枝丫就该修掉是不是？看着也清爽多了。”

淑妃瞧瞧那光秃秃、直愣愣往上窜的盆栽，只觉得头皮发麻，她强扯出一抹笑来，硬着头皮答道，“娘娘说的是。”

如今在这后宫里，容不得她对宋贵妃说一句不是。

要不是宋贵妃开了口，自己估计还在偏殿里关着呢！一想到被剃了头发整日里闹个不休的昌平公主，淑妃便觉得眼前的宋贵妃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她忙不迭又补了一句，“娘娘的品味就是好，臣妾瞧着这东西总是哪里不对，娘娘这一修剪，倒真是看起来爽利多了。”

宋贵妃脸上笑意未变，由着淑妃半搀住自己的一边胳膊，不紧不慢地往窗边的炕上走过去，“不是我修的好，而是这东西本来就不该在那儿。生了不该生的心思，夺了不该夺的养分，就算长得再怎么好，也都是一把没用的东西。”

淑妃笑着应了声是字，眉间的几分不安已经完全被压了下去，她扶着宋贵妃在炕边坐下，自己则转身从宫女手上接了一杯热茶，亲自捧到宋贵妃跟前，小意殷勤地道，“臣妾就是个俗人，从前也不懂这些，多亏有娘娘提点着，也叫臣妾跟着学了几分皮毛。”

“我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谈不上提点你。”宋贵妃啄了一口茶，茶香从唇齿间四溢开，“你年纪小，圣上对你总能纵容几分，就算一时间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圣上也不会真的狠下心拿你怎么样的。”

这话里意有所指的成分简直不要太明显了，淑妃心如擂鼓，宋贵妃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上了，她若还是装傻，那才是真正的傻子呢！

“娘娘教训的是，臣妾一切都听娘娘的。”淑妃说着，恭敬又谦卑地朝着宋贵妃曲了曲膝，她进宫的时候也想过要往上爬，可这几年，眼瞧着圣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年纪也不小了，总该为自己寻一条后路。

既然宋贵妃主动朝她伸了手，那她也没道理拒绝。

“妹妹果真冰雪聪明，难怪圣上总夸你。”宋贵妃笑吟吟地放了茶盏，两手虚抬着示意淑妃坐到自己身边来，“听说圣上最近总是头疼，妹妹这时候做点儿药膳，送过去，顺道陪陪圣上说说话，也不枉圣上从前对你那般好，是不是？”

淑妃心口仿佛破了一个大洞，外头那些凉风顺着洞口直直吹进她的心底，那凉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一抬头，就撞进了宋贵妃带笑的眼底。

第501章 拔掉它

宋贵妃虽然是笑着的，可脸上的神情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淑妃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她紧紧的捏着，这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让淑妃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强笑着点了点头。

“圣上正愁着呢，你过去陪他说说话，圣上想必会开心的。”宋贵妃满意地拍拍她的手，“外头要是有什么人要扰了圣上休息，妹妹知道该怎么做吧？”

淑妃脸上的惊恐掩饰不住，她一时间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只愣愣地看着宋贵妃，这下连点头都忘了。

宋贵妃在宫里一向不怎么出头，和谁都关系淡淡的，就连对圣上，也是那个不冷不热的样子，她是出了名的清高，这回怎么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什么叫有人要扰了圣上休息，谁敢扰了圣上休息？真要有人请见圣上，自己一个小小的妃子，还能真拦着不让人进去不成？！

圣上怎么可能听她的话！

“娘娘，这，臣妾......”淑妃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宋贵妃抬头看着她，目光平淡至极，“别怕，自然会有人帮你。你这段日子只需要陪在圣上身边，别叫人扰了圣上的清净就是。”

淑妃听到这个话，不仅没有半点儿放松，整个人更像是被人抓着脖颈拎起来的猫儿，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她紧紧盯着宋贵妃，多希望她笑着说这不过是开个玩笑。

然而宋贵妃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语气温和，“妹妹怕什么？不过是有根枝丫长歪了，现在要拔掉它而已，妹妹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听我的话，好好陪着圣上就行了。”

淑妃听她这一通什么长歪不长歪的道理，心底那个猜测瞬间被打上了烙印。她倒是想跑，可哪里能跑得了？这宫里头，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人。

好歹，她比那些进冷宫等死的要幸运多了。淑妃强行安慰了自己一番，终究还是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了宋贵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