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犁苦笑，“将军，裴四爷既然把这事儿透给你我知道，那就是强拉咱们入局的意思了。眼下这局面，不是将军和我能够左右的，入局与否，也不是凭将军的意思能够决定的。”

礼泉润蓦地抬起头来，嘴唇抖了抖，一副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模样。

钟犁又何尝不懂他的纠结，可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他或者礼泉润能说了算的了。裴晏要他们入局，他们不得不入。

他只能先安慰了礼泉润一声，“将军也别想太多，能知道这事儿，至少在裴四爷眼底，将军不是个无名小卒，我听说裴四爷对手底下的人一贯都很好。等这次事情结束了，裴四爷肯定也不会亏待将军的。再者说了，连宋世子都得听裴四爷的安排，更何况你我。”

前头几句礼泉润都没往心里去，他都近四十的年纪了，该拿的功名该拿的银钱都拿了个够，他也不贪心，不想要更多的。可钟犁的最后一句话确实是说在了他的心坎儿上。

连宋祁都得听裴晏的，他一个没什么大功名的小将军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礼泉润也是个爽快性子，自己想通了这点儿，心里头那口郁气就散了，他抬手一拍自己的大腿，煞有其事地道，“钟先生说的不错！既然躲不开，那就，就静候佳音了！”

“将军，是静观其变。”钟犁哑然失笑，礼泉润这样的性子也挺好，至少不会钻牛角尖，这个世道上不公的事儿可太多了，若是钻了牛角尖，只会让自己陷入泥潭。像将军这样事事想得开，或许才是福气。

“是什么都成，你今儿特意来找我，肯定还有别的事儿要跟我说吧？反正也躲不开，裴四爷想要我怎么做，你都一并说了就是。”礼泉润混不在意的摆摆手，他说想开了那就是想开了，半点儿纠结的意思都没有。

他都这么说了，钟犁干脆也把心底的担忧都压了下去，顺势和礼泉润说起今天季先生说的那番话来。反正他只是将军的门客，将军要做什么，他都跟着就是了。

.......

主营帐里一片寂静无声，广渊和剩下几个跟着陈老将军的亲卫都被遣到了外边守着，这营帐里如今就有宋祁、陈老将军还有一个坐在最下首的田晖。

宋祁的话音落下以后，田晖只觉得自己脑袋都开始发昏，他抿着唇，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陈老将军和宋祁显然也没有要逼他的意思，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端起茶盏来慢慢的品着。

田晖盯着眼前宋祁刚刚递过来的那张纸，眼神里夹着火光，似要把这纸烫出一个洞来。

第497章 一出戏

宋祁一只手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这主营帐里的椅子不高，坐着不大舒服，他只好把一双长腿收拢了些，勉强把自己塞在位置上，视线钉在一侧的田晖身上，眸光里闪过几丝深意，“当初调你过来这边，一是为了压一压礼泉润和秦翳的。二，就是为了沈欢。这点，想必陆深也和你提过。”

田晖还沉浸在方才听到的关于沈欢出关的事情上，脑子有些浑浑噩噩的，闻言也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他刚到北地没多久，陆深那边就找他过去和他说过远征军这边需要人手。田家本来就是武将出身，比起在陆深身边无所事事，他当然更愿意来军中呆着。所以陆深和他提的时候，他压根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至于沈欢的事儿，他听是听见了，不过没往脑子里去。

田晖虽然聪慧，但到底年轻，原以为陆深提沈欢不过是随口一提的事儿，现在看来，这不仅不是随口一提的事儿，还事关重大。

他心跳都跟着快了几分，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接触到所谓的重大任务。

宋祁也没催他，只道，“现在你要想回去，我也能安排你离开。”

“我不回去。”田晖默然一瞬，便抬头看着宋祁说道，“当初来北地的时候，我阿爹就跟我说过，这一趟，我们田家要做的是尽量不掺和进两派斗争里去。”

“你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田元德知道了非得打断你小子的腿不可！”陈老将军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抬手点着田晖，一脸的哭笑不得。

田晖抿了抿唇，“我知道老将军和宋世子都是德高望重的人，所以才会这么说。”

陈老将军被他这份梗直噎了一下，挥着手说不出话来了。算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有个性，先头有个裴晏和宋祁，现在又有个田晖！一个个儿的，倒都想的清楚。罢了，他年纪大了，只盼着北地能安安稳稳的，也不愧对于自己这个“将军”的称号就是了。

“这事情不简单，沈欢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既然你要做饵钓他，那安全问题上，谁都没法给你保证。”

宋祁轻敲着一侧的椅子扶手，目光沉沉，“裴欲之也说了，这事情交给你自己做决定，你要是不想，现在我就派人送你离开。我和裴欲之都不是那种会迁怒的人，就算你现在走，我们也不会对田家做什么。”

田晖看着那张纸，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清楚了，这差使，我接下。”

“嗯。”宋祁应得很轻，“那你就准备着吧，要让沈欢相信你一意孤行和军中闹翻也的拿出几分诚意来。这几天，我会让礼泉润配合你。这军营里，只有你和礼泉润知道这件事，这点，你得记着。”

田晖心里微动，看来他们说的不假，那个秦翳，果然不受宋祁看重。他才想到这点，便下意识摇了摇头，这事儿不是他该管的，他只要按宋祁的吩咐把这出戏演好，让沈欢顺着这个空子钻进来，这就够了。

这一趟若是能成，阿爹阿娘也不会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了。

田晖仗着身份，还有陆深和宋祁撑腰，在远征军里大放厥词，对几个老将颐指气使的事儿一路传遍了整个北地十三郡，又顺着飞到了京城。

田府里一片寂静，下人们都知道田晖惹出了不小的麻烦来，主子们的心情自然不可能好，于是下人们一个二个都夹着尾巴行事，生怕被人抓了错处，再挨了罚。

外书房里，田猛紧皱着眉头，一张国字脸绷得紧紧的，下颌上一道疤格外狰狞。他从散了早朝回府便一直保持着这幅模样，衣裳还有些乱，上面粘了一团团晕开的泪痕，他也顾不上去换一件，只这么在外书房里坐了一早上。

田夫人才来这儿哭过一场，吵着闹着要让他想法子把田晖给接回来，田猛好容易才把田夫人给忽悠回去了，眼下只觉得脑袋嗡嗡地疼，这痛楚来得可比他在战场上被刀砍了还重些。

“将军！”副将储伟从外头一路疾驰进来，手上捏着一封薄薄的信，直奔到田猛跟前去，把信封递上去，喘着粗气道，“是臻品轩送来的信，说是将军您前儿个订的那批西洋货到了.....”

田猛眉头间的褶皱越发深了些，他接过信来，动作迅速的挑开漆封，把里头的纸张拿出来，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又扫了一遍，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接着长舒了口气，中气十足地笑道，“我说呢，那小子哪里来那么大的本事！没事儿了，你们也不用记挂着！”

“少将军没事了？！”储伟先是一喜，紧跟着才有些惊讶，“这信是？”

田猛哈哈一笑，“是裴四爷递来的消息。那位年纪不大，但这手段却厉害的很！”说着，他哼了一声，语气里染上几分阴沉，“我就说，晖哥儿从小被他娘和他姐姐宠着，性子最柔，他怎么会干得出来这种事。但要是裴晏，这也不算什么了。”

储伟听得云里雾里，一脸懵地看着田猛，“将军是说，这事儿是裴四爷指使的？”

那位不是在岳城吗？怎么又和浅溪郡远征军那边扯上关系了？

“不能这么说，”田猛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天，“裴晏再怎么厉害，也不会贸然把手伸到军中去，这是犯了忌讳的。他够聪明，不会干这种事儿。这事儿轮不到他指使，他只不过是个传话的。”

田猛说的委婉，但储伟却把其中深意听了个真真切切，将军的意思是说，这都是东宫那边的意思！东宫好端端的，鼓动他们家少将军演这么一出戏做什么？！

储伟身上忽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上下牙齿都有些打颤，“可是，将军您不是一直都只支持圣上吗？东宫那边怎么会拉少将军下水？”

这是要拉拢田家的意思？可太子今儿还在早朝递了折子参了他们少将军一本呢！

第498章 蠢蠢欲动

田猛摇摇头，有些话，心里头明白就行，要是说出来，那就是两回事儿了。

他叹了口气，对储伟道，“行了，那小子那边不用担心。不过咱们现在可不能闲着了，太子早上不是刚参了那小子一本？你去找找老楚他们，让他们写几道折子，就说......就说裴晏仗着东宫撑腰，不把规矩放在眼底，随意插手军中事宜。”

“啊？”储伟更想不通了，方才不是将军自己说的，说裴晏就是个传话的，怎么现在又要让老楚他们跟着上折子参裴晏一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