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着，手上也没闲着，把归一安抚好了以后，这才小心翼翼把胳膊往前递了递，这家伙腿上还绑着信呢，而且归一最懂事不过，这信是送到谁手上的它就非得让谁亲自拆，若是旁人拆了，它指定会把人啄瞎眼。

太子妃顺势亲手取了信下来，那小内侍十分懂事，伺候着胳膊上这位鹰大爷乖乖退了下去。

信是孟妩递过来的，寥寥几笔就把北地近日的事情都说了一通，因着这是孟妩下笔所写，所以便没有那些众人都知道的事情，大多是没往上报的那些所谓“小事儿”。

列如殷姑娘又给陆深惹了不小的麻烦，这次她得罪的人是北地十三郡出了名的几个纨绔；又列如安家和陆深的合作黄了，紧跟着安大少奶奶的某个陪嫁铺子莫名被人洗劫而空，安家把这事赖在了陆深头上，正找他的麻烦；又比如，沈欢的人最近常常乔装打扮出没于宋祁的军营附近.......这些小事看似没有关联，但却极有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些是邸抄上绝对不会提也不敢提的内容，是孟妩和裴晏亲自安排的环环相扣的圈套。

太子妃尽数看完，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异常之快，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微微吐出一口气来，再度扫了一眼纸张上面的内容，确认都记住以后，这才把纸扔进了殿内的香炉里头。

她招人过来问了问，听说太子在清心殿那头，便立马赶了过去。

欲之和妩丫头已经把北地和京城之间的这张网铺得够密也够大了，一切都准备就绪，如今，太子需要做的就是决定从哪边开始收网。

......

北地 裴府

今儿不是个好天气，外头起了风，卷着落叶吹过来，叫人身上发寒。

孟妩畏寒，越是天冷就越是不爱动弹，偏金嬷嬷和大夫都交代了，说她身体弱，还是得多走走，锻炼锻炼，免得生产时候撑不过去。金嬷嬷跟点卯一样，日日早上和午后都在孟妩耳边上说来说去，就是要让她出去走走。

孟妩想避都避不开，只能天天裹得跟个球似的，被百结云裳两人搀着胳膊出去遛弯儿。

裴府从南面走到最里，有一处单独的小院儿，名唤浮金院。院子外头被层层叠叠的梅花树围着，现在还不到开花的季节，但那枝丫也能挡住不少吹过的风。

裴晏瞧她可怜，便叫人在原先的连廊两侧都加盖了封顶，两边又开了带琉璃的轩窗，紧跟着又在浮金院布置了一通，屋子两侧开窗的地方都围上了一圈厚厚的帘子，风就被拦在了外头。

这样孟妩不想在园子里吹冷风，便能领着人从回廊直穿过来，在浮金院外连廊上随意走上一会儿，算上过来的这段不短的路，一趟来回走下来，倒是比在园子里瞎逛要合适多了。

也不知道裴晏从哪里找来能工巧匠，这连廊搭了顶盖，又封了两边，但走在里头却半点儿不觉得沉闷，只会叫人觉得如沐春风，温暖得紧。

金嬷嬷原还嘀咕说大人太宠着夫人了。前朝这种给连廊搭顶的院子也不是没有，但人家那都是前朝的风俗，到了大周，这风俗早废弃了，大户人家也都不再给连廊搭顶。

哪像大人这样，就为了哄夫人开心便大费周折弄这么一场！可等金嬷嬷陪着孟妩走了一趟以后，这些嘀咕便都被她收回去了。

“这顶搭得好，就适合给夫人走走。从正院走到浮金院，只需要过一道小门，其余都在这连廊里走，也不怕地上有什么小石子儿磕着碰着或者天上又刮风下雨了。”金嬷嬷对连廊搭顶这件事儿改观得非常迅速，啧啧感慨的同时，也没忘了从头到尾把裴晏给夸一通。

“要说还是大人心细，旁人家，哪里会关注这个。”金嬷嬷走在孟妩身侧，嘴里说的都是裴晏的好话，“就咱们大人这样的男儿，我也是头一回见，就连二老爷都不如他心细。二夫人怀大少爷的时候，整日整日吐，反应可比你这大多了，二老爷那时候也年轻，什么都不懂，二夫人一吐，他也干着急，着急上头了人就跟着不舒坦，后头二夫人好容易反应没那么严重了，二老爷却又改不过来，闻见丁点儿的荤腥都要吐！”

“阿爹年轻时候还这样过？”孟妩听得稀奇不已，她阿娘年轻怀大哥，那得是二十几年前了，这些事儿她从来没听过。

“可不是，二老爷年轻时候也不稳重。那时候老夫人说，二夫人跟二老爷在一处，真就是两个小孩子碰头！”金嬷嬷挑着孟执书和孟二夫人当年的一些小事说给孟妩听，全当是帮她舒缓舒缓心情。

哪怕孟妩和裴晏不说，可金嬷嬷看得出来，眼下北地不平静，京城更不平静。

金嬷嬷知道自家夫人和大人都是要成大事的人，她这一身老胳膊老腿儿的拦不住他们，只能尽量逗逗孟妩，瞧她多笑两声，自己也能安心些。

孟妩几乎一眼就看破了金嬷嬷的心思。人都说一孕傻三年，可她这一孕，除了变得更缠裴晏以外，还真是和傻不沾边。金嬷嬷担心什么，她心底一清二楚。

第487章 不是神仙

她也清楚远在京城的阿娘大概也和金嬷嬷是一个想法，她们都担心她，觉得她怀着身子实在不该操劳这么多事，可她们也清楚孟妩不得不这么做，因此也没想过要劝，只能在边上小心翼翼地护着，尽量让她保持个好心情。

不只是金嬷嬷和她阿娘，大概她身边的人，都是这么个想法。

孟妩知道她们是为了自己好，所以也不会把外头那些事说给他们听。

那些事，她和裴晏会处置好。而自己在金嬷嬷等人跟前，只要保持好心情，整天逛逛园子听听戏就行了，这样不仅他们能放心，自己也能轻松不少。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一行人走到浮金院门前，刚要出连廊的时候，孟妩便已经听着金嬷嬷从她阿爹年轻时候有多冲动讲到了她大哥三岁还在尿床这样的事情，后头跟着的小丫头没憋住笑，一时间连周遭的空气里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金嬷嬷是有意为之，见大家都笑，她老人家也跟着笑，又把话绕到了今儿一早就去衙门的裴晏身上，“所以说，像大人这样少年老成又心细如发的人，还真是难得！”

大小姐这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了。

“您可别再夸他，他要是听见了，尾巴要翘得比平安还高。”孟妩一手撑着后腰，她已经显怀了，肚子鼓起一个不小的球，再加上穿的也厚实，走了这么一趟，早已经有些乏了，说话的速度也比平常慢了两分。

“那大人就是做的很好！夫人倒是小孩子脾气见涨了。”金嬷嬷絮絮叨叨地说着孟妩的不是，下一秒又指了指浮金院的屋子，对百结道，“扶夫人过去歇一歇。”

百结应了一声，和云裳一边一个小心翼翼的搀着孟妩往屋子里过去。孟妩听着金嬷嬷的絮叨，只笑，也不接话，任由她去说。

“哎！大人好是好，就是这一忙起来，就顾不上自己的身子，昨儿熬的醒酒汤今天我去看，还在灶上炖着呢，这样可不好，夫人可得说说大人！”金嬷嬷如今是真拿裴晏当晚辈看了，又心疼他没个正经的亲人，自然会万般为他考虑。

“一会儿我就说他。”孟妩一边在屋子里那铺了厚厚一层棉花垫子的炕上坐下，一边接着金嬷嬷的话答应了一句。

她手上抱着的那个汤婆子还是一大早就灌的，现在有些不热乎了，百结便接过去，要替她去灌个新的来。

云裳拿了把小美人锤，蹲下身，替孟妩轻轻敲着腿，这是大夫教的法子，说是这样多弄弄，之后孟妩的身子也不会浮肿得太严重。

云裳和大夫专门学过几次，这一敲一摁，还真叫孟妩舒服地吐出一口气来。耳边上金嬷嬷还在絮絮叨叨地念叨裴晏，孟妩轻轻把手放在肚子上，微微勾了勾唇角。

早晨的雾气还未散去，外头出了一点日头，金光顺着透光的帘子钻进屋子里，细细碎碎的映在孟妩的脸上。像是给她笼上了一层淡金色的纱。

孟妩随意地坐在那儿，手从肚子上轻轻划过去，也不知道边上的人和她说了什么，她直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裴晏刚踏进门，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

日光落在她身上，朦朦胧胧的，明明是秋天，却硬是叫人想到了春天冰消雪融的景象。一眼看过去只叫他心底都跟着暖了几分。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好像都从他脑子里消失了。

他站在门槛之外，身上还带着衙门里独特的气味，也不往里进，只站在那儿打量着孟妩。裴晏目光一寸寸从孟妩的脸上绕到她的手，再到她已经显怀的肚子上，他眼底的冷意随着这一眼眼的打量慢慢散去，最后只剩道不出的温柔。

就是这一刻，裴晏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都被填满了。师父从前总说，他太冷心冷情，说白了也就是六亲不认，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毕竟真要算起来，他没有六亲。

这世上，只有太子算他的一亲，他也认为自己只需要太子就行。

这话他以前说过一次，那时候师父是怎么说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