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北地可还有个沈欢在旁虎视眈眈，裴晏这一个大动作把宁氏给毁了不说，更是把北地三分之一的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再加上他和沈欢之间的关系，旁人就算不想怀疑都难！

裴晏不可能不知道这点，可他还是这么做了……他难道想先置死地而后生？那也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总之，圣上对裴晏以及东宫的信任已经动摇，这对他和瑞王来说，就是好事一桩！

陆深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漂亮的脸上浮出一抹阴柔的笑意来，“让人盯紧岳城那边的动静，一天三报，不管大小事，都得报到我这里来。”

一团黑影从屋子一角闪出来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字，随即便又宛如一阵烟似地消失在了屋内。陆深背着手凝眸看着窗外渐渐落下去的夕阳，笑意越发加深了几分。

皇帝对宁家的判决很快就下来了。那批复的折子意思也很明确，说是宁旭泽一支罪有应得，死了也是活该。至于宁家其他人，则全按照裴晏的折子处置，宁氏一族三分之二的家产尽数充公，其余人尽快搬离北地。至此，北地十三郡三大世家之一的宁氏就算是走到头了。

这批复一出来，京城那些嚷嚷着说裴晏太狠心的官员立时都住了嘴，这种事儿，还不是得看皇帝的意思，皇帝既然自己都不追究裴晏的错处了，那他们若还是揪着不放，岂不是有意和皇帝过不去？于是一群人也只好先把这事儿搁置下来。

一大早，徐长理和众官员们刚送了陆深和墨七一行人出城，转身立马去了瑞王府。才进院内，就听得那书房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响，他抬手擦擦脑袋上的虚汗，深吸了两口气，这才踏进了书房门内。

外头看着门儿的小太监立马合上门躲得远远儿的，这可不是该他偷听的时候！

徐长理一脚刚绕过博古架，前头便迎面砸过来一方上好的砚台，他又惊又怕，身手敏捷异常地避开那砚台，又生怕书案后头正处于盛怒的瑞王又扔个什么东西过来，想也不想地一掀袍子跪倒在地，苦口婆心地劝道，“王爷！王爷冷静！”

“冷静！我已经够冷静了！”瑞王声音比平时更高了些，尖利又刺耳，再配上他脸上近乎扭曲的表情，就更是叫徐长理完完全全体会到了瑞王的这份盛怒。他苦笑一声，体会到又怎么样？打从上次那红妓的事儿以后，圣上对瑞王的态度一落千丈，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太大进展，反倒是太子那边，接二连三的领了许多要紧差使......瑞王气不过，也是正常的。

这次得知圣上批复的那一刻，瑞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书房里能砸不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如今他正浑身泛麻眼冒金星地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他本就不是个大度之人，自打红妓事件以后他就觉得这满朝文武没一个把自己放在眼底的！这次好容易抓到了裴晏一个错处，瑞王连夜召集人手写折子痛斥裴晏如何心狠手辣，就想着借此机会好好挫挫东宫的气焰呢。谁知道那几箩筐的折子进了勤政殿没到半刻钟，又全都抬了出来！

那可是几箩筐折子啊！父皇说不看就不看，说抬出来就抬出来！当他知道这消息的那一刻开始，一股火气就这么直冲天灵盖去了。父皇总说什么忠孝仁义，忠孝仁义，在他眼底都是些屁话！那裴晏就这么滥杀朝廷命官，把人命当做儿戏，哪里忠孝仁义了？父皇还不是在包庇他！

父皇的心思，他都看得清楚！他保着裴晏，只因为裴晏是站在东宫那边的！从小他就知道，父皇的心是偏着的，只要事关太子，那父皇一定是无条件站在太子那边！小时候他也不是没想着去争去抢，可每一次，他都争不过太子！太子一出生就立了太子，而自己呢？自己什么都不是！

小时候他天真的很，母妃说父皇心底爱的是他们母子，他也就傻乎乎的信了。可这么些年来，他已经把父皇的心思看得真真切切！什么真爱不真爱，也只有母妃那样的傻子才会相信！父皇的心，真真是偏得彻底！

他眼底只有太子一个儿子！

瑞王紧紧捏着双拳，一张脸因为急促呼吸而变得涨紫无比。父皇总把太子挂在嘴边上，每次一说到朝中大事，父皇都是略过他，直接交给太子去做！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可太子又有什么本事？还不是仗着父皇的信任，所以才能够调动朝廷人事，才能够在人前逞威风！实际上，他只不过是个病秧子罢了！

一个病秧子怎么能登上皇位、一国朝政又怎么能交给一个毫无能力的人承担？父皇就是偏心，偏心到一点儿也不为朝廷考虑，他满心满眼都只想要扶持东宫上位......就算太子自己说了自己身子不好，父皇也不肯放弃东宫，他宁愿扶持太孙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也不愿意让自己承大位......

父皇的偏心，他早已经看透了。就因为父皇这份偏心，所以裴晏哪怕是杀了那么多人也能安然无恙地逃过去！皇子犯法尚且要与庶民同罪呢，可这个裴晏呢？就仗着东宫仗着太子，硬是没有受半点儿责备不说，还能转头接手宁氏留在北地的势力！

瑞王脑子里的愤懑之情越发上涌，一时间更是心乱如麻。

底下跪着的徐长理一叠声苦苦劝着他，瑞王却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那些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飘荡了半天，最后凝成一团。是了，都是因为东宫！因为东宫，自己才被压制这么多年；因为东宫，父皇才看不见自己的好；也是因为东宫，才叫裴晏杀了人还能逃过一劫.......若是东宫不在了，那这大周，就是自己的天下了！

第401章 墨七的一台戏

京城里暗流涌动的同时，陆深和墨七也已经收拾好踏上了前往北地十三郡的路途。

俩人从京城打马而上，各自领着十几个护卫走到太阳落山以后才找了临近的驿站歇脚。还在半路上墨七就已经嗷嗷叫了好几遍累了，如今好容易到了驿站，他人还没下马呢，就忙不迭地招手示意驿站的人过去，声气微弱地道，“快，快给小爷弄烧鹅和酱鸭掌来！小爷要饿死了.......”

“是是是，小墨大人仔细脚下，快，快来人扶着！”驿丞瞧见墨七在马背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吓得魂儿都要掉了。这位若是在驿站里有个三长两短，拿自己一家老小的小命填进去可都赔不上！

几个驿官又惊又怕，手忙脚乱地围着墨七下了马又扬声叫人去安墨七的要求烧菜，一群人咋咋呼呼进了驿馆里头，也没顾得上后头的陆深。这也不能怪驿馆的人，实在是墨七太能叫唤了，一声叠一声的，像是立马就要厥过去一样，至于后头跟着的陆深，全程都沉着一张脸，一声不吭的，旁人难免就忽略了他去。

大常接过陆深手上的缰绳低声道，皱眉看着眼前乱做一团的一堆人，语带不满地道，“墨七少爷本就不该来这一趟。”

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往日在京城里随便磕碰一下都要嚎半天，就这样的人要跟他们世子爷一道去北地，这不是明摆着给世子爷找麻烦吗？何况，墨七的身份可不一般，墨相和墨三爷这父子俩把他当个宝贝似地捧着，若是这次墨七在北地真出了什么事儿，墨家那爷俩还不得把他们家世子爷给生吞活剥了去！

这一趟北地之行，墨七跟过来，全然就是个累赘！

陆深嗤笑一声，“他们绞尽脑汁才想出用这个蠢货拖着我的行程的法子来，自然也不会管墨七合不合适了。他既然敢来，那就来吧。北地形势复杂，看不惯朝廷的大有人在，墨七一个夯货说话做事从不过脑，一时间被人抓了纰漏，因此受伤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的话轻飘飘的，融在冷风里，又扑在大常的脸上。大常还来不及多想陆深话中的深意，陆深就已经提脚跟在那乱糟糟的一团人后边往里进去了。

驿馆里间几把长凳上刚铺上一层软乎乎的绵垫，墨七一屁股坐上去，哎呦哎呦叫个不停。枫叶蹲在他腿边儿上给他摁着腿，墨七身后，一个小厮立在那儿给他揉着肩，几个驿馆官员又是端茶又是递水，听他叫唤的可怕，又连忙派人到隔壁村上请大夫过来，一行人忙得跟陀螺没什么两样。

墨七的哼哼早从一开始的不满变成了舒服。这一路上，可差点儿没给他累死！圣上只说尽快赶到北地，又没说今天就得到！偏生那陆深跟吃了火药一样，一路催着人走得飞快，那马鞍也不知道是谁选的，都快把他的袴被磨烂了！墨七两腿各搭在一条凳子上，一边就着小厮的手喝了口茶水，一边龇牙咧嘴的半眯着眼睛往门那边瞥了好几眼。

一瞅见陆深踏进来一只脚，墨七那原本已经低下去的哼哼声儿顿时又扬起来了，叫唤的活像是他立时就要死在这里了一般，把边上伺候的一圈人都吓得够呛。

“哎哟哟，小爷不行了，这腿，都快磨烂糊了！”墨七一边扯着嗓子吼，一边使劲儿朝枫叶眨眼睛，枫叶何等聪明，一下就明白了他们七少爷的意图，跪在地上跟着干嚎起来，“七少爷受苦了！若是圣上和相爷知道了，绝不会让七少爷负伤赶路的！”

这主仆俩一个哭一个嚎，可就是不见半滴眼泪。

陆深背着手立在那儿，脚步往后收了收，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情，这情绪一闪而过，最后都被掩盖在他黑黢黢的眼底。

墨七被他这眼神盯得浑身发毛，嚎也嚎不出来了，又觉得自己若是就这样熄了声儿到底有损威严，于是一把抓过枫叶挡在自己跟前，只漏出一直眼睛一下又一下瞥着那头的陆深，一本正经开始抱怨起来，“我都说了我不跟你一道，你非得叫我跟你一道，我要等我媳妇儿一起，你又不让，那小爷本来就受不了这样的苦，小爷的袴都磨烂了呢！”

“你我同为钦差，身负重任，本就该一道前往北地。至于七少奶奶，她属于随行家眷，自然不必随你我一道赶路。”陆深语气沉沉，阴柔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涌动，“至于七少爷说的受苦这样的小事，在朝中大事跟前，还是先往后稍稍吧。”

墨七本就怕陆深，打小他就觉得姓陆的不是什么好人，眼下又被陆深拿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他就更加受不了了，身子连续哆嗦了好几下才强压下那点不适，伸手指着陆深道，“你少在这儿败坏小爷名声啊！小爷又没耽误朝中大事，这屎盆子少往小爷头上扣！”

明琅说的不错，姓陆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早上出城的时候他还装模作样的跟崔安公公保证一定照看好自己呢，这才离了京城多远，他这就来挤兑自己了！墨七真是又急又怒，偏他又拿陆深毫无办法，说也说不过，至于动手，那就更别提了！

驿丞顶着一脑门冷汗左瞧瞧右看看，心底不知念了多少遍佛号，只盼着这两尊大佛可别在自己这儿打起来了才是！

“本官没有扣什么屎盆子，倒是七少爷您，既然领了差使，就该认认真真办事儿。出了京城，七少爷就顶着钦差的名号了，圣上点了你我一同前往北地，就证明圣上相信你我。七少爷可别辜负了圣上这份信任。”墨七那点小心思，陆深全都看得明明白白，不过他倒是一点儿也没把墨七放在眼底。东宫思来想去还不是只能派出一个蠢货跟着自己到北地去，不就是打着要让这蠢货卖蠢以此拖住自己的主意吗？他倒是要看看这蠢货除了卖惨哭嚎，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他打定主意不管墨七如何撒泼耍赖都不搭理，只冷着一张脸站在远处瞧着。

第402章 小爷就是走不了了

墨七自己干嚎了好一会儿，陆深还是不为所动。墨七少爷心底那叫一个恨啊，恨不得现在就扑过去把这个油盐不进的滑头鬼扯成肉干儿一片片咬碎了才好！不过墨七也不是个会收敛的性子，出城门的时候，他爹可是千交代万交代了，他这一趟的目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拖”！

他爹都说了，甭管用什么法子，只要能拖住陆深，让他们这一路能走得慢些，再慢些，那他这一趟北地之行也就算成功了大半儿了。思及此，墨七错着牙，撑起半截身子高声叫道，“你少拿圣上来压我，圣上也说了，这一趟你我都是一样的官职，既然如此，我的意见你也该听才对！小爷就是被磨伤了腿，就是骑不动马了，就是得休养！”

他这一嗓子可把屋子里除却陆深以外的人都吓了个够呛，几个驿馆官员一个头两个大，左边劝一句右边劝一句，一个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去。毕竟这两位，他们谁都得罪不起啊！

这一趟北地之行朝廷里派的人可不止他们俩，只是陆深和墨七都任了领头职位，照陆深的说法，他们得先一步上路，所以这后头还有另一队人马跟着呢。后续人马由田将军的小儿子田晖带队，不远不近的坠在后方。

田晖赶到的时候尚且不知道墨七已经在驿馆里闹起来了，他在门口瞧见几个垂头站着的带刀侍卫还有院子里明显分做两拨的护卫侍从，脸上还露出几分不解，“怎么都站着不进去？小墨大人和陆世子爷呢？”

那领头的侍卫瞧见来的是田晖，先松了口气，往屋子的方向抬抬下巴，小声道，“小墨大人闹脾气了，说了几句难听的，后头陆世子就把咱们都赶了出来，如今俩人各带了一个伺候的，还有驿丞，几个人在里头不知道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