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守开听着孙栾的话连连点着头，一手紧拽着官服，另一只手拍着身边的茶几，悔恨道，“早知道他这般年轻却这般不好招惹，当初我就该对他再客气些的！”

谁能想到堂堂北地十三郡的三大世家之一的宁家会连续在一个初入北地的小年轻手上栽跟头。只能说还好他当初圆滑了些，还去城外接了一趟人，这几日里对裴晏也是恭敬有加，没叫他揪出什么错处来......石守开一边庆幸，一边悄悄地回忆着自己这几日究竟有没有做什么得罪裴晏的事儿。

孙栾也正想着这茬呢，抬手狠狠拍了拍窗沿，一脸懊悔地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那蠢妇去洪家这场赏花宴，原本我和那姓裴的八竿子打不在一处，她去了这一趟，倒是得罪了裴晏的夫人。”

裴晏有多宠爱他这个夫人，孙栾早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他夫人出身孟太师府上，手段心机肯定不一般。”石守开接了一句，内心窃喜着自己没叫家里那个蠢婆娘去那场赏花宴，否则按着她那性子，指定是要得罪了人的。

孙栾烦躁无比地来回踱步，“正因为这个，我才着急呢。前儿个回来我就让她上门去给那小丫头赔罪了，结果连人的面儿都没见到！我倒是想亲自去赔罪，可这几天裴晏忙着府衙里的事儿，我回回过去，都是被他身边的人挡了回来.......你说，那小丫头不会是因着内宅里的事儿记恨上我了？要是裴晏再来个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我怎么搞？”

怎么搞？谁让你家里那位贸贸然得罪人的！石守开嘴角往下拉了拉，但这话他如今也不好说，自朝廷插手北地以后，北地的官场人人自危。他好容易攀上孙栾这条线，不管怎么说孙栾也是朝廷那边的人，在京城里又有个得力的岳家，他可不好得罪了孙栾。石守开敲着茶几，说道，“那个宋祁，他夫人和裴晏家里那位一向交好，这几日裴家除了接姜家长房的帖子，举只接了宋家的。宋祁和裴晏关系虽然不怎么样，但他夫人和裴晏夫人倒是一向交好......若是你走不通裴晏这条路，不如绕个弯儿，试试宋祁这边？”

“宋国公府那个？”孙栾有半分迟疑，他一直是文臣，和军中那些匹夫一向合不来。他看不上宋祁，连带着欧氏也看不上宋祁的夫人徐氏。何况那徐氏比欧氏那么多，要让欧氏拉着老脸上门去求人，这可真是，丢死人了！可如今北地里要找一个能替他们在裴晏跟前说上几句好话的人，除了宋祁夫人，还真没有别人了！

“照我说，你也别犹豫了。如今这场面，裴晏摆明了要拿人开刀，来做他切入北地的第一道口子。你虽是朝廷那边派来的，可你又不是东宫的人，他若是真狠下心来，把你的职撸了，回头你哭都没地方哭！”石守开苦口婆心地劝着孙栾，要他说，现在还要什么面子！赶紧把自己位置保住吧！

这个裴晏来势汹汹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先拿了宁家的商行不说，转头又把洪家闹得一团乱，连宁家都伤了元气，这样的人，他们何苦去得罪他！

反正自己就是个小官，北地老臣掌权也好，朝廷那边洗牌也好，都难牵扯到他头上。他犯不着去得罪裴晏。

孙栾听着石守开的劝，咬了咬牙，“我知道了！”

“那你可得抓紧了，他明儿就得回北地郡去。”石守开忙不迭接了一句。

孙栾也不敢耽误，辞了石守开一路飞速回了府上，拉着欧氏好说歹说，才叫她开了库房，挑了几样东西上门去拜访徐八娘子。

第358章 脑袋发昏

岳城里，和孙栾心思差不多的大有人在。因着裴晏和孟妩在洪家赏花宴上出手带来的连锁反应，让这些人多少都有些心慌了起来，没有人想坐以待毙，于是一个个儿的都想方设法的往裴晏孟妩跟前凑，见不到他们二人的，则绕了弯子，从徐八娘子这边下手。

徐八娘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宋祁那边却烦不胜烦，好容易把那些上门来的人打发走了，他立刻让人备马飞奔去府衙里找了裴晏。原本宋祁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要发泄，但一踏进门瞧见裴晏那边也忙得连片刻歇息的功夫都拿不出来，他心底才舒坦了些。他摆手拒绝了元锦递过来的茶水，顺势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翘着腿斜眼瞅着几乎被书简埋起来的裴晏道，“你倒是搞了一出大戏，还连累我夫人听那些人装腔作势。”

裴晏正看着十三郡郡守递上来的文书，闻言头也不抬，“你不也可以把人拒之门外？你非得听他们唠叨，也是我的错不成？”

“我把人拒之门外，那岂不是把人往外推？到时候这些人不得更加对朝廷不满了.......”宋祁说到这儿，嘿了一声，身子往后一倒，靠在椅子上，瞧着那一堆堆的文书，忽然间反应过来，“你这都是算计好了？就等着要我给你收拾残局呢？”

“这不是算计，你闲着也是闲着。总不能叫你白来这一趟。”裴晏说着，把手上的文书递给他，“蓟城郡守递过来的消息。”

宋祁反驳的话被那文书堵在喉咙里，他瞪了裴晏一眼才从他那儿接过文书，心说这个裴欲之还真是从未变过，从以前开始就喜欢算计人！

裴晏也没把他这一眼放在心头上，往后靠在椅背上，一边抬手给自己揉着肩头一边道，“这三日里，北地十三郡都给我这儿递了汇总的消息，前段时间官员调任的事儿对十三郡来说也有影响，百姓们对此多少也有些不满。尤其是几家大商户。”

宋祁把那文书看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抬手把文书倒扣在一侧地茶几上，低低骂了一句娘，“这些糊弄人的玩意儿，就打量着你年轻不知事儿，什么肮脏事也往你跟前递。蓟城的那边是宁氏商行为主，姜五在那块儿也有经营，这几个绵花商行压着货不让出摆明了就是在给你使绊子！还扯什么旁的，他们这就是要往朝廷泼脏水！”

裴晏不可置否，自己才打了宁家的脸，他们若是什么都不做，那才不像是宁旭泽的风格呢。他虽上任时间不长，可这段日子圣上已经递了不少的消息过来，第一要紧的就是让裴晏规整北地商行，不能让北地十三郡再度出现上次金矿事件。裴晏自然是要照办的。

这么一来，整个北地的商行都得受影响。盘查事小，有些和当地官员走得太近的，也得处置一番。这么一通查下来，自然就有人慌了神。

“朝廷从前给北地放了太多的权，以至于北地各地拥兵自重，世家垄断商场，官商勾结不是一日两日了。我一来，自然就打破了他们的平衡。”

宁家这次是想利用棉花商行背后的百姓生计逼裴晏低头，不让他插手蓟城商场。这事儿裴晏之前早有预料，如今瞧了蓟城郡守的帖子，倒也不至于吃惊。不过宁旭泽这一招属实阴狠，几个大棉花商行压货不发，棉农自然就拿不到银钱，这不是逼着百姓来和朝廷闹吗？

他倒是乖觉，两次试探以后知道正面出手自己也不是裴晏的对手，于是干脆绕了个弯子，把主意打到了百姓身上，想借着茶庄这个引子，挑拨蓟城百姓对裴晏和朝廷的不满。

宋祁目光锐利地看向裴晏，语气也跟着沉下来，“他们这么折腾，是吃定了你肯定会低头服软？”

“蓟城棉农众多，一整年的收成全看这一阵。商行压着货不让出，这就是拿捏了蓟城百姓的命脉。”裴晏倒是没宋祁那般激动，这些还尚在他预料之中，“我若是咬死要继续深查蓟城各大商行，那他们就会趁机跳出来唱大戏，哭诉一番自己多不容易，再把罪责往朝廷和我头上引。”

宋祁捏了捏拳头，替裴晏接了话往下道，“他们在蓟城经营多年，煽动百姓情绪本就易如反掌。商行不出货，棉农拿不到银钱，如此一来，不仅你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角色，就连朝廷，也会被记恨上。”

宁旭泽和姜五，还真是为了个人利益不择手段！

裴晏轻轻颔首，“他们就是这个打算。”

“这两个混蛋！朝廷不好，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宋祁错着牙，若是是眼下宁旭泽在跟前，他恐怕都要直接动手了。

“他们逍遥惯了，自然不希望有人在他们头上管束着。但，”裴晏顿了顿，一手轻轻敲敲茶几，“我觉着这事儿，倒像是沈欢的手段。”

利用百姓威胁朝廷，这种事儿，若是没有人主动提出来，恐怕宁旭泽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去做这个出头鸟。

又是这个沈欢！宋祁心上浮出几分烦躁，他猛一下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脸上的神色比先前更难看了几分，“他难道真想做那大逆不道的事情不成？可皇位上那是他姐夫！东宫那位也是他侄儿，他脑子发了昏，非得要让沈家被钉在耻辱柱上才甘心吗？”

“谁知道呢。”好半晌，裴晏才幽幽接了一句。

这个沈欢和从前他的小舅舅已经判若两人了，他没法儿揣摩现在的沈欢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抬眼瞥着一脸烦躁的宋祁，慢慢道，“他怎么想不要紧。现在当务之急，要把北地的人心安抚好，不能叫他顺利挑起矛盾。”

这倒也是，宋祁立在原地呆站了好半天，无奈道，“你打算怎么做？”

要说这些弯弯绕绕的事儿，他还真不如裴晏。

“商行那边，我自会处理，这个你不用管。我有另一件事儿要你去办。”裴晏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带着一阵刺骨的寒意，“那个姜五，你替我把人解决了吧。”

宁旭泽借着姜五这蠢货的名头做了多少恶事，这次姜五又掺和进了蓟城商行的事儿里，裴晏实在不想再看着这蠢货继续蹦跶了。

第359章 敏锐的觉察

裴晏送走了宋祁，没回衙门，倒是直接回府去了。一路进了上院，孟妩见他进来，便把怀里的平安塞给一侧的青墨，顺势打发了丫头婆子们下去，自个儿穿了鞋下了炕迎上去，“方才八娘子身边的丫头来了一趟，说是明儿一早他们就得赶回去，我收拾了些药材布匹让人给他们送过去，明儿咱们要不要去送送？”

裴晏牵着孟妩在炕边坐下，又伸手接了她递上来的茶抿了口，这才道，“不用去送了，方才宋祁来找过我，我以茶代酒，就当送过他了。”

这话说的！孟妩瞥了裴晏一眼，“你们俩不会又闹脾气了吧？”

宋祁和裴晏凑在一块儿，他总爱去撩拨人家，那宋祁又是个急性子，三两句话不对付闹起来是常有的事儿。孟妩也没明白，裴晏这么稳妥一个人，怎么偏爱逗弄宋祁。

“我是那种人吗？”裴晏哼唧着反问了一句，瞧孟妩还有往下问的态势，他忙转了话音，“不提他，你把胡贾借给我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