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贾?”孟妩腾地坐直了身子,“是不是北地这边商行出事儿了?”

裴晏倒也没想着瞒她,顺势点头道,“有些小问题。胡贾是邬老夫人给你的,本事不小,人也靠得住。所以我想和你借他用一用。蓟城那边正闹着,我的人若是过去,目标太大了些,我想用胡贾去处理这桩事。”

孟妩自然是应下来,她往裴晏身侧靠坐过去,把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沉默了好半晌,裴晏顺势抬手轻拍着她的脑袋,安抚道,“没什么大事儿,放心好了。”

他从来都是这般,万事报喜不报忧。正因为这样,孟妩才更心疼他了。这趟北地之行,前有一个沈欢虎视眈眈,后有皇帝和朝廷里某些人紧盯不放,裴晏每走一步都得斟酌再三,这样的日子,他们还不知道要过几年。

孟妩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低低道,“北地这些风浪,大多都是沈欢的手笔。这次商行闹起来,恐怕也和他脱不开关系吧?”

“嗯,是他的风格。”裴晏替她理了理耳侧的碎发,他知道孟妩一向聪慧,哪怕自己不说,这些事儿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挑拨这些事儿,看来是沉不住气了。”

沈欢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裴晏和朝廷里的人完全接手北地的官场和商场,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肯定是要跳出来搅浑水的。这个人心思手段都不是一般的了得,而且又在北地潜伏经营这么多年,他的势力,他们根本无从考察。一想到沈欢和他背后那些深不可测的势力,孟妩便忍不住惊出一身的冷汗。

他是个疯子,他恨大周,他眼底早已经没有了家国的概念。所以上次他才会利用金矿和北羌联络,害得浅溪一战大周惨败!他没有心,这样的人,最是可怖。而且,孟妩最担心的是,这个人似乎对裴晏不一样。

他这份不一样,绝不是把裴晏当成亲人看待。这份不一样,或许是想利用裴晏,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这对于裴晏来说不算是一件好事。孟妩焦躁非常地闭了闭眼睛,自重生以来,她还是头一次感到这么无助与茫然。

从前,她遇到什么事儿,都有裴晏替她出谋划策。可如今轮到裴晏遇上事儿了,她却没法儿帮他!上辈子那些记忆里,压根没有沈欢这个人!她就算是想帮裴晏,也无从下手!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感觉,让孟妩浑身都无力发软。从那刺客身亡以来,她便深深觉察到了沈欢的可怖,偏偏他们拿这个人毫无办法!

朝廷前些年对北地的管辖都太松太松了,以至于这些世家,这些官员,一个个,眼底早已经没有了皇帝,早已经没有了朝廷!对于他们来说,皇位上坐着的是谁,早已经不要紧了!他们不在乎这个,甚至有些敌视朝廷里来的人,所以裴晏到了北地以后,才会一步步走的艰难成这样。

沈欢又隐在北地悄悄发展了这么多年,他们现在才来插手其中,本来就不容易。更何况,瑞王那边可还没有放弃.......还有秋猎,这事儿也要临近了,上辈子,东宫就是在秋猎前后出事儿的,这辈子秋猎和万邦来朝撞在一起,还不知道要凑出多少事情来......

孟妩越想越远,直到裴晏喊了她两声,她才勉强把思绪凝起来,“我听人说四海楼新换了一个东家,这几日我叫含峰盯着姜五和宁旭泽,发现宁旭泽时常到四海楼去坐一坐。他是这么爱凑闲的人?何况,这几天北地人人自危,忙都忙不过来,宁家不也因为你送美人儿的事情闹得不行,他却还三天两头往这边跑.......这四海楼,我叫含峰去打听过了,说是换了东家以后,午间和晚间会有个说书的在那儿讲些新编故事,这几日吸引了不少人去看热闹。”

裴晏微微蹙眉,这事儿他倒是没顾得上。他坐直了身子,视线和孟妩对上,“你是说这四海楼有问题?”

孟妩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他换东家,是在你的调令下来没多久以后的事儿。大约是我想的多了,我总觉得世上没这么凑巧的事儿。”

裴晏倒还真没来得及去查这个四海楼,现在听孟妩这么一说,他心底也跟着起了几分疑心。“我让长风先去查一查。你让你的人都小心些。若那四海楼真和沈欢有关,恐怕你的人手早已经暴露了。”

孟妩一手抵着额头,轻轻颔首,从那刺客被杀开始,她就明白这个沈欢多少是有些病态的。这样的人,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一切还是小心为上比较好。

裴晏瞧见她煞白的小脸,顿时有些心疼。簇簇嫁给他以来没享受什么清闲,反倒是整日替他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如今还要担心沈欢那边.......他了解沈欢的性子,那个刺客也好,如今商行这边也好,都是他在给自己展示他的实力,他想要把自己拉过去。可如今的自己早已经不比当初,他娶了妻子,有了软肋。这对沈欢来说是他最不想看见的场景,若是沈欢发了疯,恐怕会对簇簇不利!他得尽快布局,把北地这边给肃清才是。

第360章 凶多吉少

城郊宁家别庄,姜臣远身边的一个护卫从远处疾驰而来,一张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焦急之意。“小哥!小哥!我有要事通禀!”那护卫在别庄门前勒马,从马背上纵身一跃直奔到门口的小厮跟前,举着手里一个令牌,气喘吁吁道,“快!我有要紧事要请见宁大人!”

那小厮凝神瞧了眼令牌,立时换上一副严肃无比的表情,“跟我来!”

两个人也顾不得多言,一前一后进了别庄,护卫跟在小厮身后走得脚步飞快,不多时就拐进了别庄西侧的院内,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提着个酒葫芦坐在檐廊底下,瞧见这满脸焦急的小厮和护卫进来,便坐直了些身子,“这是怎么了?”

“赵先生,是急报!”那护卫抢在小厮之前,把令牌递给老头儿,声气里还带着难以掩饰的喘息,“五爷今儿在巡视蓟城几处商行的时候失踪了,我们已经派人去找,可到现在过去了两个时辰,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蓟城那几处商行虽有宁家掺股,但明面上都是姜臣远的生意,他虽然和姜家长房不和,可到底也背着一个姜姓。在北地,谁敢贸然对他动手?

赵先生盯着那令牌,面色来回变了变,忽的起身把酒葫芦塞给那小厮,“去,传消息给大人,就说出大事儿了!”

那小厮哪里敢多问,抱着酒葫芦扭头就往外跑,这时候要是慢了一丁半点儿耽误了大人的事情,到时候他三条命都不够赔的!

宁旭泽收到消息赶过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儿了。

屋内,宁旭泽紧盯着一块染血的布条,声气不怎么好地问道,“跟过去的护卫呢?”

“一个活口都没留。”赵先生立在他身侧,抬眸觑了眼宁旭泽的脸色,“这次姜五爷巡查商行,和从前一样,明面上带了四个护卫,暗地里还有咱们的人跟着,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十五个人。这次,在蓟城城郊,一共也发现了十五具尸体,全都是一刀毙命。”

宁旭泽盯着那染血的布条,脸上阴晴不定。隔了好半晌,他才开口道,“姜五凶多吉少了。”

赵先生长长叹了口气,他们派在暗处保护着姜五爷的几个暗卫,可都是宁家暗卫里的精英,这些人都能被一刀毙命,姜五哪里还能有命活着?就算是那动手之人没要他的命,可姜五知道宁家暗处这么多事儿,大人也不会让他活着的。

这姜五,注定只能是个死人了。

“大人,姜五身边的几个护卫没有全都跟过去,这次来报信的也是他身边的亲信之一,这些人,可要处置了?”赵先生凑过去,用手在脖颈处做了个杀生的手势,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看着处置了就是。不要漏了把柄。姜臣年近来和裴晏走得很近,这件事,不能声张。”宁旭泽眯着眼睛,手捻起那根染血布条,扔到一侧的炉子里,直到布条化为灰烬,他才冷声说道,“姜五爷是在巡查商行的路上,遭了劫匪。十五个姜家护卫拼命护主没能成功,姜五爷被劫匪砍了头,尸首扔到了悬崖底下。”

赵先生顺着他的话恭敬的应了一声是字,他没抬头,可身上却莫名流下了一层冷汗来。大人这话听着轻飘飘的,可实际上,却是要流血的。这样的话一出,那姜五爷就算还活着,也不能再回来了。

他已经被判定为一个死人了!

“姜臣远到底不如他们家老大聪明。”宁旭泽从小厮手中接过一块湿帕子,轻轻擦着手,炉子里飘出来的轻烟挡住他的半张脸孔,把他的声音也变得缥缈起来,“他太招摇了些,裴晏抓不住我,就想弄死他。”

“大人的意思是这事儿是那裴晏做的?”赵先生有些惊愕,“可最近我们的人手盯裴府盯得很紧,除了那裴夫人常派人去四海楼蹲点儿,其他的倒是正常无比,也没听说他们府上派人跟着姜五爷.......”

宁旭泽净完手,回身坐在椅子上,自己端茶抿了口,“姜五的死,和裴晏脱不开关系。不过,他也不一定要自己动手。朝廷更换了北地这么多官员,裴晏算不上孤立无援。”

赵先生拧着眉头,“大人怀疑,是有人和裴晏联手了?”

“不是怀疑。是肯定。”宁旭泽唇边牵起一抹冷笑,连带着声音都冷凝了下来,“那个宋祁也不是个吃素的主。”

宋国公府那位世子爷吗?赵先生回想了一下收到的消息,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不是都说他和裴晏有夺妻之恨?”

当初宋国公府世子爷差点儿和孟太师的千金定亲这事儿,他都已经叫人打听到了。有这么一桩事横在眼前,想来裴晏和宋祁也不过是面子情而已,那宋祁还真会为了裴晏动手杀人不成?

“夺妻之恨?男未婚女未嫁,谈何夺妻。这事儿,说不准还是裴晏那边故意放出来,模糊人视线用的假消息。”宁旭泽重重放下茶盏,“这个裴四爷,年纪不大,心思却是深沉无比。”

赵先生额上流下一阵虚汗,他抬手擦了擦,无力道,“宋祁掌握着北地十三郡大部分的军权,他和裴晏若是站在一处,咱们还真不好和他们硬碰硬了。”

“我知道,”宁旭泽抬手打断了赵先生的话,“你先去把姜五这事儿处理好。然后找人去四海楼带个话,就说我想和他们东家谈一谈,最好是今晚。”

赵先生还想说什么,可一抬头对上宁旭泽冷冽的眼神,他又只好把话都给咽了回去,低低应了一声是字,这才退出了屋子,在门前仰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呆呆站了片刻,这才把心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给压了回去。

这北地十三郡的平静,看来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天还不亮,姜家便响起一阵阵尖利的哭喊声。姜臣远的妻子姜五夫人被丫头架着,双手往前胡乱抓着,朝门口处被下人们用白布裹着抬进去的一具尸首哭得不能自已,“五爷,五爷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我的命好苦啊!”

第361章 狼狈为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