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锦帕被百晓生捏在手上,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一遍又一遍。

长风和元锦两个立在后边,目光全落在了百晓生手上。那方锦帕刚出现的时候,青卓就已经先检查过一遍了,可那一通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眼下见百晓生已经捏着那帕子来回看了好一会儿了,长风元锦自然是一肚子好奇,难不成那刺客的死真和那帕子有关系?

这一屋子目光全都落在百晓生一个人身上,倒是把他给看得有些心慌,他咳嗽了一声,终于放下了帕子,上前两步对裴晏道,“这帕子瞧着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上头用西域罗花染过,气味有些独特。”

“西域曼罗?那是什么?”长风嘴快,紧跟着百晓生的话音追问道。

“就是西域曼罗,一种花,还能是什么!”百晓生觑着青卓,一眼把长风接下来的疑问都给瞪回去了,他才转头看向上边的裴晏,继续道,“这花单独用没什么,可若是配合西域那边的一味蛊毒来用,就能瞬间让人窒息而亡,而且身体上也不会出现任何的损伤,瞧着就好像自然死亡一样。”

长风一下捏紧了腰间的佩剑,百晓生说的这个特征,可不就是和那刺客身亡的时候一模一样吗?

裴晏眼睛微眯,没吭声,只朝着百晓生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百晓生自然领命,顺着话麻溜往下道,“这西域蛊毒和西域曼罗都是稀罕物,千金难买的那种。用这种方法悄声无息的杀人,是从前西域王族最爱的法子,后头西域国破,大周一统天下以后,这法子就逐渐失传了.......方才我去看过那女尸了,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儿伤口,仵作也说,内里没有什么破裂,瞧着,就是西域蛊毒惹出来的祸事。”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睛觑着上首的裴晏,且不论这东西千金难买,光说如今,世上能知道这东西的人就是少之又少,博学如裴欲之这样的人,不也不晓得这玩意儿吗?所以那背后动手之人,真真是可怕极了。

有心计,有手段,又有钱财.......裴欲之这趟北地之行,恐怕不会如以往那般轻而易举了。

瞧裴欲之这样,这刺客的死估计让他够憋屈了,可再憋屈又如何?他们连那动手之人藏在哪儿都还没个定论呢!哎,这真是一入北地深似海,从此平静不复存在了。

百晓生心底唉声叹气的感慨着,却也抑制不住内心深处那点激动与兴奋,他最爱和这种高手过招了!

裴晏瞥了他一眼,那冷淡的眼神让百晓生赶忙压下了自己脸上的兴奋,这时候可不能去触他的眉头,裴欲之这人发起疯来也挺要命的。

百晓生咳嗽两声,挺胸抬头的站直了身子。

裴晏对他早已经熟悉的不行,一眼就看透了他方才的想法,不过这也是百晓生的性子,裴晏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一想到自己居然疏忽大意到如此地步,让人光明正大的在自己府邸的地牢里杀了个人,他就多少有些不得劲儿。裴晏捏了捏手,脸上的表情没有方才那般沉郁,瞧着百晓生道,“青卓那边已经下去排查昨日来过府上的人了,这件事就交给你接手,务必给我查出个结果来。”

“是!我办事儿你放心就是了!”百晓生兴致勃勃地应了一声,两手放在一块儿搓了搓,“我倒是要看看,是他的张良计厉害,还是我的过墙梯更高!”

裴晏没接这话,只摆摆手叫他自个儿下去办事。沈欢这一步,确实给裴晏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他原以为沈欢会利用这个刺客做些什么事儿,没想到,他只是把这个刺客当个人肉靶子,一到时候,就杀了靶子,借此给裴晏警告罢了。

还真是好狠的心肠。裴晏坐在书房里,捏着手心思索了半天,眼瞧着到用午饭的时候了,这才起身回了上院。

刺客的事儿青墨那边早已经都禀报过了一遍,孟妩今儿特意在檐廊下等了等,一瞧见裴晏过来,忙上前拉了他的手,一边往里间走一边低低道,“别太生气了,他在暗处咱们在明处,总有防不住的时候。”

裴晏反手把孟妩的小手包在掌心里,俩人一道在桌边坐下,缓着声儿道,“我知道。他在北地经营多年,又是个聪明人,我初来乍到,身边诸事暂且安排不周,被他钻了空子也正常。”

“你知道就行,人死了也好,省的费心费力的守着。”孟妩拍拍他,抽出手来亲自给裴晏舀了一碗鸡汤,“先喝碗鸡汤,昨儿蔷薇就炖上了。”

等用过饭,裴晏把百晓生说的那些话给孟妩提了提,又道,“他应该要露面了。”

“在北地蛰伏这么多年,眼看着就快到时机了,他估计也没耐心再藏了。这次杀刺客,估计就是打个头阵,他也没想再躲着人了。”裴晏摩挲着手中的折扇,冷笑了一声,“这一次互相算计,我到底还是低了他一头。”

“你没有他心狠,自然不会往这上头想。”孟妩抬手摸摸他眉间的褶子,“行了,别老皱眉了。方才百结那边拿了拜帖过来,是宋祁和徐八娘子,哦,现在应该叫她一声世子夫人了。算算时间,他们要不了多久也该到了”

听到宋祁两个字,裴晏眉间舒展开了些,“这几日军中倒是清闲,给他轮了几天的休沐。”

“嗯,我让蔷薇备上一桌好菜,到时候你们俩正好一处吃酒说话。”孟妩笑容里透着几分不轻松,宋祁和徐八娘子到底是在北地呆了许久了,知道的自然要比她和裴晏更多,这次宋祁和徐八娘子来,估计也是有事情要讲,孟妩心底都清楚。

裴晏觑着她的表情,拉过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轻声道,“还说我呢,你也放宽心些。”

“我知道的。”孟妩应了一声,见百结在门口探头探脑,便推了推裴晏,催他去前头办事儿。

等人走了,孟妩这才招手喊了百结进来,“查到什么没有?”

她不相信,沈欢真有那么大本事,就这么绕过所有人悄声无息地把帕子落在那么多人看守的地牢里。裴晏身边的那些人,要么是沈夫人留下的,要么是龙虎山上的道兵,都跟了他这么多年了,出了事情,裴晏不会往他们身上想,但是孟妩却很难不注意到这些人。

第344章 浮出水面

百结才从外头进来,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先屈膝见了礼,这才对着孟妩道,“含峰说,昨儿个大人身边的山伯和苏老都出去过,山伯是替百先生办事儿,那个苏老,说是去查账了。含峰又往下查了查,苏老去的是大人新置办的一处钱庄,那边正乱着,还没有完全理清楚,苏老从前就是替大人管钱庄的,所以这事儿离了他倒不好办,因此这几日那边也常有人来请苏老过去。其他的人都正常,没和外头的人联络过。那几个道兵,含峰也找青卓问过,说是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呆着,又和北地这边的人不熟悉,倒是不存在偷偷和谁见面的可能。”

孟妩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水,在脑子里把百结说的这两个人都细细思考了一番,这才接着道,“让含峰找几个人跟着山伯和苏老,若是发现这俩人漏了马脚,先就地处置了就是。这事儿先告诉百晓生一句。”

百结答应了一句,脸上多少有些担忧,“这两位,都是跟在大人身边的老人了,他们真会做那种背主的事儿吗?”

“谁说得准。人心隔肚皮,又善变,说到底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云裳在一边打着络子,轻声哼了哼。

孟妩顺着她的话点点头,脸上浮现几分疲惫,“正是这个道理。查清楚了也好,这样背主的奴才,留着,才是最大的危险。”

她和裴晏如今是一步也不能错,错一步,那就是万丈深渊。这背主人若是求到裴晏跟前他纵使不会心软,可这么多年的情分在那儿摆着,保不齐会被人用来做文章,还不如自己这边直接处置了,到时候就算外头有什么谣言,那也顶多是说她这个女主子容不得从前的人罢了。

百结知道这事儿着急,也不敢耽误,忙应了一声,拎着裙子出去找含峰和百晓生传话了。

孟妩一手支在桌上,抬手揉了揉脑袋一侧的穴位,从入北地开始,她就没能好好歇一歇,手上的事儿是来了一遭又一遭,从来没有闲下来的时候。现在沈欢又直接朝着府邸里下手了,她这心底总是慌得很,老觉得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了。

云裳见她这样,难免心疼起来,搁了手上的络子起身,两步走在她身后,替她揉了揉肩颈,低低道,“夫人也别太累着自己,您心疼大人,奴婢们也心疼夫人。”

孟妩心里一暖,眨眨眼,抬手拍拍云裳的胳膊,“放心,我自己有数。”

云裳知道她的性子,心底叹了口气,也没再劝,只是拐了个话头,说起来了明日安排宴席的事儿。

傍晚时分,苏老给裴晏禀报了钱庄的事儿,眼瞧着差不多了,这就笑吟吟地辞了裴晏出了府。裴府外停了辆普通的青油布顶的马车,苏老和门房打过招呼以后,在一个小厮搀扶下踩着马凳进了车内,车子摇摇晃晃往和裴府隔了一条街的青渠巷张记酒楼而去。

张记酒楼里这时候正是热闹的节点,大堂角落里一张方桌边上,含峰和乔装打扮了好一番的百晓生坐在一处,俩人正捏着筷子对着桌上一碟花生米和一碗热乎乎的羊汤大快朵颐。

百晓生白日里跑遍了整个岳城,眼下正累的要死,羊肉一筷子接一筷子往嘴里送,接连送了好几块以后,含峰突然拿手肘撞了撞他的肩头,低低道,“快到了。”

百晓生一筷子把羊肉塞进嘴里两下吞下去,立马回头捏着嗓子对着门口的小二叫道,“小二,安排个雅间出来,把你们这儿的经典菜式都做一遍送上去!”

苏老是张记酒楼的常客,进门就有小厮迎上去亲亲热热地问了好,又引着他一路往二楼某个雅间进去。

百晓生和含峰眼睛贴着雅间的墙,顺着那挖出的小洞紧盯着隔壁雅间里的两个人。

那和苏老相对而坐笑意盈盈饮酒长谈的老头子,可不正是那个从京城出逃的姜老!

这雅间隔音倒是挺好,含峰趴在墙上听了好半天,也没听清楚隔壁屋子里的人到底在说些什么。这厢百晓生确实咬牙咬的嘎吱作响,“不用听了,姓苏的从前就自诩是沈家老人,看不起我们这些后来投靠裴欲之的角色,没想到他自己是那个背主的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