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渊心都抖了一下。

他立刻把手机收了回来,听闻海伯利安的声音传了过来:“告诉我地址,我去接他。”

早他妈的说不就好了?杨渊气得发懵,从喉咙里挤出地址来。

……

这病发起来痛苦又绵长,偏偏还没有到极度恶化的情况,吊着秦罗一口气,令他在痛苦与清醒的夹缝中沉沉浮浮。

海伯利安来接他了,开的是另一辆跑车。杨渊抱着秦罗要将他送上车去,这番动静吸引了克瑞拉太太,她带着睡帽匆匆走出客厅,就看见亲爱的杨抱着好像生病了的小朋友,往家门外走去,连忙担忧得大声问:“嘿,他怎么了?杨,需要帮助吗?……”

杨渊立刻安抚了克瑞拉太太,只说秦罗生病了,带他去看病,让克瑞拉太太不必担心,才冲出家门去。

海伯利安穿着一件灰黑色的风衣,里面是白色的薄羊毛衫,把头发松松垮垮地扎了起来,活脱脱一斯文败类的模样。杨渊只看了他一眼,就要将秦罗抱上车去,谁知海伯利安拦住了他,去接软趴趴的秦罗,道:“给我。”

杨渊都懵了,让他揽着秦罗的背接了过去,打开车门,弯下腰送进了副驾驶座,然后扣好了安全带。

杨渊短暂地怔了两秒,就想往后座钻进去,海伯利安第二次用手挡住了杨渊的胸膛,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被黑框眼镜遮住了隐晦的不满神色,他说:“现在不需要你了,琴恩我可以照顾。”

WTF?!杨渊内心如火山喷发,十分想逮着这狗屎政客的头发往他脸上狠狠揍几拳!可是他今晚刚犯过大错,整个人已经有轻微的后遗症了,他实在是不敢对国会议员下手,只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两侧的犬齿锐利而雪白,“不,我得保护我的老板!”

海伯利安审视他,这个视线在杨渊看来就携带着赤裸裸的轻蔑!只听他道:“在我这里琴恩很安全,我可以提供私人医生的照顾,现在请你在这里止步吧。”

杨渊说不出任何话来阻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伯利安回身上了车,然后在他的视线里车窗户变成了车尾灯,很快连尾气都吃不到了,消失在黑夜中。

……

秦罗吃了药之后,胸腔的紧缩有所放缓,没有如同一开始最激烈时候那样疼痛了,他就知道药是有一定效果的,可他日常吃的药的药效已经完全不够了,只能减缓一些他身体的紧绷,压根没办法完全驱散病痛。

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一定恶化了。

秦罗半坐半躺在副驾驶座上,脑袋靠在安全带上,依旧保持着轻微的蜷曲身体的姿态,迷迷糊糊地知道自己在车上飞驰。

海伯利安在驾驶座上飙车,一边开一边用余光确认他的状态,忍不住问:“琴恩,你还好吗?”

秦罗听见了,但他还没有力气说什么,只能不停地喘息,一边微弱地摇头。

“你再撑一会儿,我已经通知了我的私人医生……”他一边说,一边还猛踩油门,一连闯了好几个红绿灯。路边两旁的车压根不敢靠近它,轰隆隆作响的跑车如一头猛兽在街上横冲直撞。

秦罗疼着疼着,就有些意识模糊不清了……

事实证明,人体的自我保护功能是无比强大的,当病痛无法缓解的时候,大脑选择屏蔽信号接收,来防止不必要的精神崩溃。

秦罗这一觉睡得相当不安稳,一会儿被心脏疼醒,一会儿被外界碰来碰去的,还有嘈杂而纷乱的声音,嘤嘤嗡嗡得不得安宁。因为说的都是英文,秦罗已经没有空闲的精神去接收对话,于是就当做恼人的噪音,自动屏蔽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自黑暗的世界中苏醒。耳畔隐约有“滴、滴、滴”的声音作响,辨认了好一阵,秦罗才意识到是某种医疗器械的运作声音……

他还活着,而且……身体没有一点不适感。

随之恢复的是触觉。他感觉自己好像躺在床上,四肢都被柔软的被子压住了,好半晌都没能恢复肌肉功能动弹一下,脸上压着一只面罩,微凉的气流缓慢地喷在自己的鼻尖和嘴唇上。秦罗慢慢地睁开一丝眼缝,从一片黑暗进入了另一片黑暗,唯独床边的机械亮着,在黑暗中浮现朦胧的形状。

他轻轻地眨眼,茫然地望着它,看着绿色的细线上下做着弹跳运动。过了许久,他轻微地动了动脖子,找回自己做人的感觉,试图看见更多光亮。

这似乎是一个陌生的房间,有一张床,旁边立着两台他不认识的医疗器械,远处的墙壁底部缝隙里透出一线微光,大约是一扇门。

秦罗还在缓慢地蠕动自己的身体,试着从床上坐起来。房间外面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传到了门口。

房门被打开了,强烈的光冲破黑暗,亮瞎了秦罗的眼睛,他长时间不受光的双目刺出了泪水,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海伯利安的声音出现在门口,紧张而担忧道:“琴恩,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他的身影被外面的光照亮,秦罗眯着眼睛适应了好半晌,才看清他往床边走来,然后停在离他半米远的距离,俯下身担忧地看着他。

秦罗眼睛里还含着泪花,眨眨眼就从眼尾流了下去,他茫然地注视着海伯利安的眼睛,随后从掩埋的记忆中翻找到他昏迷之前报出这位议员电话的经历……他开口想说话,却被干裂的嘴唇疼得眼皮都跳了一下,改为晃晃脑袋作为回答。

他伸出舌头舔湿了自己的嘴唇,然后轻声问:“先生……我……昏了多久?”

他声音冒出来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议员先生给自己换了个声带,沙哑得不像话!

海伯利安忧虑地看着他,轻轻摸了摸他湿漉的眼角,然后说:“一整天。”

秦罗都懵了,呆呆地看着他。

海伯利安没有抓起头发,微卷的长发从他的脸侧垂下来,自然地落到秦罗的肩膀上。他扶着秦罗的肩膀坐起来,然后捡了两只枕头垫在床头,让他靠得舒服些,“琴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心脏方面的问题?你应该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在你找工作的时候是必须透露的一环,如果你在我这里出了什么问题该怎么办?”

秦罗感到一丝忏悔,他低声道:“抱歉,海伯利安先生……我以为我已经稳定了……”

海伯利安摇摇头,“这不是理由。以后你有任何事情,都应该及时告诉我。”

秦罗既感动,又忏悔地说:“嗯……谢谢您,先生……”

海伯利安将床头灯打开了,昏黄暧昧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的布局是全然陌生的房间,不像是他橡树街那一套或者海滨别墅的其中一间。

秦罗躺了一整天,身体跟被水泡化了似的完全使不上劲,左手插着一根留置针,连接着床头的吊瓶,正源源不断地流进他的身体,冰凉的手指尖夹着脉搏血氧仪,监测着他的心跳,从数据上来看,已经趋近正常。

他想起昏迷前海伯利安说叫私人医生那番话,心中腾起一阵感激……如果不是他,秦罗都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海伯利安亲密地用手贴在秦罗的肚子上,在他的胃部轻柔地按摩,他的手掌宽大,手心很热,隔着衣料贴着腹部让秦罗感觉害羞又舒适,就连僵硬的胃也逐渐开始蠕动起来。海伯利安轻声问:“你躺了一整天,什么也没吃,你得起来吃点什么,燕麦粥如何?我请了保姆给你做。”

秦罗感激地点头,半晌,他忽然问:“安西亚呢?”

海伯利安温情地笑起来,眼角浮现皱纹,“安西亚在学校里,我请他们学校的孩子一起开派对,老师们会照料她,你不必担心。”

安西亚在学校,那这里是哪儿?

秦罗露出一丝困惑,目光环视四周,然后疑惑地问海伯利安。

海伯利安回答道:“我的另一套房。橡树街那套房子太远了,而且市中心很吵闹,我觉得在这你会得到更好的照顾。私人医生每天都会过来检查你的状况,还有几位住家保姆,床头有呼唤铃,你需要什么都可以叫她们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