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饭馆里人满为患,聂净云忙得脚不沾地,随便擦了一下汗便继续收拾桌上客人吃剩下的残羹剩饭。
“你们听说了么,黑阎集团掌权人出事了!”
喧嚣声中,角落里传来的一句话令他手上一抖,还好手上拿的是块抹布,如果是碗盘掉在地上,声音肯定会引来店里人全部的注意。
他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慢慢蹲下身去捡掉在地上的抹布,与此同时周边那些谈论声都在他的世界里淡去了,唯有角落里那一桌人的声音在慢慢变得清晰。
“听说聂冥臣在一次去谈生意的路上被人伏击中枪了,之后他的手下赶紧就将人送去了医院,除了手枪的子弹,现场还有狙击手留下的子弹,我估摸着他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前阵子不是还风光得意呢吗,怎么一转眼就中枪了?”
“谁知道呢?树大招风,有的是人盼着他这根树干被风折断,好分一杯羹哩。”
恍惚中,他站起身捏着手上的抹布,渐渐地,这些声音也淡了出去,一股极强的寒气侵入体内散布到四肢百骸,整个人都被冻成了一座寒冬腊月里的冰雕。
蓦然身子颤抖起来,他扶着桌子死死盯着上面的纹路,不敢置信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聂冥臣竟然还是出事了。
凶多吉少?他不信!聂冥臣这么厉害,他答应过我尽量不会受伤,不会让我担心的。
眼眶里泪水不住地打转,他不相信,这不是真的。
聂净云害怕了,幻觉脚底下裂开了一个口子,深渊的阴风刮上来,稍有不慎就掉下去。心脏因为牵挂那个人的安危被恐惧擭住,喘不上来气,好像即将要失去对方了。
他不愿意相信,他必须回去看一眼。
聂净云下定决心,丢下抹布就去找了老板娘。虽然说在店里生意忙碌的时候离去有些过意不去,但是事关儿子的安危,他坐不下去了。
老板娘看他的恐慌神色不似作伪,便同意了他离开几天。与老板娘说了几声抱歉之后,聂净云即刻回到小隔间,把东西几下塞入包里就走。
来的时候换了几趟车才到这边,回去就快多了。没有身份证便只能坐贵一些的车子而不能坐大巴车,好处就是速度快一些,第二天夜里聂净云便重新回到了A市。
坐了许久的车,聂净云的手脚都有些麻。A市有许多家医院,他也不知道聂冥臣到底在哪一家,然而他也不敢直接去找黑虎帮里的人。
假如整件事都只是聂冥臣散布出来的假消息,只是骗他,故意引他回来呢?
当时脑子好似被雷电击中了,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太多,只一味地担心聂冥臣出事。后来上车冷静了一会之后,他又心生猜测。
可是如果是真的呢?他不敢下这个赌注,情愿回来看一眼,如果是假的,他可以再次悄悄离开。但假如是真的,他追悔莫及。
比起聂冥臣真的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他宁愿这是骗他的。
不管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那都是人还活在世上的时候,死了,这些情情爱爱的,还有什么矫情的必要。
而且值此非常时期,直接去找黑虎帮的人,谁知道会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聂净云想着关于聂冥臣的事都是从饭馆里面听来的消息,那就去这一类消息流通的地方打听一下。走了几家饭馆,他发现这些人虽然知道这件事,但并不知道具体细节,更不知道聂冥臣被送去了哪家医院了,他有些急躁,所幸终于有人告知了他确切的消息。
那人称他消息灵通,童叟无欺,只要给钱就行。聂净云原本也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更何况是这种隐秘,那人不要钱才是有问题。
他把身上绝大部分的钱都给了对方,那人才松了口。
对方说聂冥臣的确中了枪,抢救了一天,现在估计刚刚从手术室里边出来,医生说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今晚和明天了。
你知道,就是那种电视剧里老一套那种,需要病人有强烈的求生意志,如果挺不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或许运气好一点会变成植物人,但谁又能说植物人状态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就不说植物人可能不知多少年后才有醒来的机会吧,以聂冥臣这一类人的身份,能待到那时候才是见了鬼。
那人好像是个话痨,喋喋不休地与聂净云分析,说这不要钱,就是他想八卦一下。可是聂净云不想听他八卦分析,一开始就僵住了脸,连表情都做不出来,他每说一句话,聂净云的脸色就白一分。
直到他说完才好似察觉了聂净云这个雇主的状态不太好,顺口关心了一句,你怎么了,难不成是在担心聂冥臣?也是,不关心他干嘛还来打听这件事,你也算是少见了。
多少人盼着他死呢,却没几个人盼着他活。
从他出现在黑道上,一路走过来多少人忌惮他,没人敢爱他,也没见他爱过谁,一张冷酷无情的脸杀人于无形,手上的血也没少沾,他可不是小白兔,就是你能想到的所有危险动物,往他身上按就是了。
这种人生来就是做大事的,成功了就是呼风唤雨,败了就被人踩进泥地里,死了,估计也没有人会为他掉眼泪吧。
可能他也不需要。那人在最后感叹了一句。
聂净云抛下他,转头就走。
他很不喜欢“聂冥臣被多少人盼着死呢,却没几个人盼着他活”这句话,他是聂冥臣的爸爸,他是唯一与聂冥臣生活了十多年的亲人,不会没有人盼着聂冥臣活过来,他偏偏就要聂冥臣活着,能活多久活多久。
第二十一章 冥臣诱捕净云
聂净云打车来到那人所提供消息里面的医院,聂冥臣所在的病房是高级VIP病房,需要到达最顶层。他从电梯里边走出来,躲在墙后探出头望了外边一眼,以为房间外头会有人守着,没想到门外一个人也没有。
走廊上安安静静,空无一人,倒显得聂净云探头探脑的非常突兀。
聂净云有些奇怪,他来回观察了病房外边的走廊,以聂冥臣的身份不是应该有人守着,防止有不轨之心的人靠近吗?或许是有事离开了一会儿?
不再迟疑,他走出去,这层楼的病房很少,轻易就找到了那间房,他扭转手柄打开了门进去。
病房很大,显得很空荡,只有心电仪器工作发出的规律性声响环绕着,聂净云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脑子如同被洪流冲过,世界崩塌的声音随之而来。
他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颤抖,疾步走到病床旁边,只见聂冥臣紧闭双眼一脸苍白,脑袋上几圈绷带,脸上戴着氧气罩,裸露的上半身有几处也缠着绷带,还插着各种管子延伸到旁边的仪器里边。
他身上多余的那些东西,在聂净云眼里是那么的碍眼。
这幅样子像极了母亲当初做完手术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他的魂体好像附到了那时候的自己身上,绝望无力感浸透了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站不住脚,只能瘫坐在地上。
那时候他的身边还有小时候的聂冥臣陪着,绝望痛苦没有持续很久也挺过来了,然而如今换成聂冥臣躺在上边,他又是那个眼睁睁看着对方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
他不想连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也失去了。
拉过一把椅子,他坐着看,神情专注地好似要把离开对方的这些日子里,没有看过的每一眼都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