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 / 1)

金穗 舒怀意裘路衫 2826 字 5个月前

舞池里一片黎明前的黑,程奔的自信光芒则是划破天际的信号弹。可我为什么要听从这颗信号弹的指令呢。

“我已经下班了。”我说。

“这不是工作指令,是邀请。”

“你听听像吗。”

“金穗啊。”又来了,这味道,滴滴香浓。“学东西不能半途而废。”

早前李沫教我课程,态度比这差到不知哪去,我反倒不怎么气,也不知是怎么了,程奔三言两语总能让我心火直冒。或许是他那皇帝微服私访关心百姓的口气,更或许是年龄上的差距。一个孩子冲你老三老四,你不会计较太多,可碰上年长许多的懂王,人就不免起了叛逆心。我的成长中没有父亲这一角色,听班上同学、听金詹久抱怨自己的父亲管得多,动不动说教唠叨惹人烦,我并不能够理解,还想着做爹的管管你怎么了,我都没爸管。直到碰到程奔虽不到我爸的年纪,我才终于开悟,原来每个人的身体中都藏着一个不耐烦的大师兄,而程奔一开腔,我这个就会不受控制地跳出来,摇头晃脑哼哼“烦死了!”。

我绕开他走。我也想学会,学东西学一半就是浪费时间,当然学会了才划算,可他又不是交际舞独门传人,我干嘛非跟他学。

他抢上来,再次拦住去路。“好吧,那换个方式。可以让我带你跳舞吗。”

“不可以。”我没去留意程奔脸上的神情,径自回卡座点饮料喝。程奔没跟上来,原地打了个弯,到别处去了,步伐依旧沉稳中不乏悠闲,我的小小拒绝并未影响他的好心情。

喝完一杯热带树林,天花板上转起了镭射灯,音乐切了电音,舞池里的天鹅们像水里通了电似的都蹦了起来。

卡座里炸弹酒刚上桌,霍双的头就从我后肩探上来。“休息够了没,去蹦蹦?”

听见蹦迪,我被踩得奄奄一息的脚顿时醒转过来,跟着霍双进舞池,我脚下都在冒烟。

从认识李元到坐到这位置,虽在衣香鬓影的上流场合中适应得猪突狗进,可对于穷开心瞎热闹的参与我依旧不忘初心。

面对前者:何时结束?我要回家。

身处后者:这是什么快乐星球。

不消一刻钟,我和霍双就成了舞池里最电力四射的青蛙。

跳了有一阵,我动作渐渐慢下来。应付社交比纯粹的体力活让人觉得疲累,情绪虽还在高点,但却有心无力。霍双也跟着静下来,两人在原地摇摆着缓冲了一会,他突然提议道:“你刚才跳的那个舞,我师傅从前留过学的,他会,教过我,我也大致上会。要学吗,我可以教你的。”

论教学的正确打开方式。

我说好呀。同时在心中感叹,霍双长大的那间寺庙真是庙小人才多。他师傅是海归,师傅的师傅,也就是已故的前主持,那天在饭桌上听霍双说是抗日老兵。有回庙里的香客在林子里遭到灰熊袭击,当时八十大几高龄的主持不由分说,扛着棍子上去就干,把那灰熊吓得屁滚尿流地逃回了地洞。

霍双搭起我的手,在狂热的人群中一点点教我,脖子怎么扭,脚怎么迈,头怎么甩。

我也踩了他好几脚。踩多了他便嬉皮笑脸地轻轻踩回来。“再踩我就踩回你两下,你就记住了。”

镭射灯抛下的光彩纱般四处飘曳,一个转身的瞬间,就看见其中一股打在我和程奔的那片卡座上,不偏不倚还正巧打在程奔身上。

隔着代沟般幽暗深邃烟气缭绕的空地,他直戳戳地看过来,像个脸怼在玻璃窗上偷看后排学生谈恋爱的班主任。那束光碧绿碧绿的,照出了脸色铁青的效果。我不禁定睛多看了一眼,核实的结果是他神色如常,甚至还有点看戏的意思,因此刚那一瞬的阴郁想来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第57章

从夜场出来,已经过了零点,我跟着霍双去取车。路上特意问了句:“没喝酒吧?”

“没喝,我可是很克制的。”他说着往前凑了凑,“不信你闻闻。”

“谁要闻你啊。”我推了他一下,“开车。”

他说遵命老板。

这条街上全是酒吧迪厅,半夜时分还很热闹,人头攒动,车辆如流,车开过两个路口人声才渐淡,终于回归了深夜该有的模样。

我那间公寓与此地隔了一个区,开过去至少四十分钟车程。下了两区交界口高架,刚下到小路,一拐弯就看见清冷的灯光下,被灯光照得白莹莹的绿化带中横着一团臃肿的人影,分不清是两个还是三个,翻来滚去,树叶被薅得小虫子似的满天飞。

车窗隔音很好,听不见树叶的沙沙响,但女子尖锐的求救声却无法屏蔽。

我正想让霍双停车,他便靠边刹车,先一步骂了声“禽兽!”紧接着以甩的力度打开车门,噌地一下,像只小老虎似的蹿了下去。

我跟着跳下车。

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还是鬼佬,喝多了对一个晚归家的女孩施暴。

我喝过酒,反应略迟缓些,正要上去拉人,霍双已经跳进了树丛,一手一个,将那两人丢到路上,旋即跳出树丛,追上前,又是一手负责一个,一顿好揍。

身手真不错,我都想跟他打一架。我看路边有摄像头,忙去查看女孩状况,所幸刚推倒不久,裙子撩到膝盖处没上去,我说了句“冒犯”,帮着把裙子重新盖好。

“没事。”女孩也喝得迷糊,脸被树枝划伤,却没露出疼。“快扶本宫起来,让我打死他们。”

我愣了愣:“……喳?”扶了她起来,把她带到霍双的拳击场。又从树丛里捡起她的包。本想说“当心”,微醺之下,递上手提包时说的却是“你被加强了,去吧。”

女孩抡起手提包,即刻加入战场,男子单打于是就变了混双。女孩并没什么搏斗技巧,好在她很清楚如何运用自身优势,拳头力气差点,就借助工具,用脚跟下两把利刃、手中的包进行攻击,同时叫出含妈量极高的国粹。

不消一会功夫,地上两个已经基本被超度了。那个鬼佬还醉眼惺忪地咕哝了句外国话。我没听懂,霍双也不知懂没听懂,踩住他只管骂:“打你就打你,还挑日子?”

等地上两个人不动了,霍双和那女孩对了个眼神,随后就看见霍双弯下腰来,不知要做什么,我伸长脖子瞅了瞅,他竟把那两人的裤子扒了下来。

两副丑陋肥胖的身体瞬间暴露在路灯和监控下,白得像解剖台上注水的猪肉。鬼佬大约是吓住了,僵躺在地上伸直了腿,还有一个嚷嚷着骂霍双是流氓。霍双哼哼了两声:“你还知道要脸了?”

这谁看了不叹一声吾辈楷模。

换我当然也这么干。

从酣畅淋漓的围观中缓过神来我有一个惊人的发现,这回干架居然没我的份!怪道拳头这么痒呢。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我干了唯一能干的事,我报了警。

警察押走了猥亵犯,姑娘也由警车护送回家。回到车上,霍双情绪还有些激动,车速明显提了一截。我提醒他限速看路,待他平复下来,我才感叹:“你真有两下子。”

那两个醉汉东倒西歪,以霍双的体格,光凭蛮力压制住也不在话下,但那几下拳脚打出来不难看出他懂门道,会使劲。

这时间早过了睡觉的点,霍双兴奋劲一过,便有了困意,悄悄打了好几个哈欠,我听见声音,怕他打瞌睡,便兴致饱满地和他聊着。

他说他平生所见最强劲敌是澳洲的一只母袋鼠。

去年冬天,程奔组织员工到澳大利亚度假,当时霍双还未投入门下,是他师傅嫌他烦,让程奔捎他去国外溜达长见识。他对当地的风土自然全无了解,稀里糊涂就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