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奚雪说。

陆椿回过头，看着她瘦胳膊上的肌肉。

“你别忙，我们坐下来说吧。”她道，“我今天坐在这，所持有的身份很单纯你同事的妹妹。这位同事是你的上级，提携帮助过你，而现在他可能面临一些困难，凭他一人难以控制之后的局面。”

“有人要毁他？”

“你听说了？”

“暂时还没有，但我可以联想。”奚雪默了一默，“一方面，李清明在排斥他；另一方面，寥廓在忌惮他。他不管钱、不管人事，没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想把他择出去必须用点手段。你说的对，我是他的助理，一定会被划分为他的人，在这种时候，一切针对他的攻击都可能会转化为我不可承受之重。”

“姐，你确实是相当聪明。”陆椿托着下巴笑起来，“我哥平常挺严厉吧？居然能在他手底下干这么久。”

“严厉，甚至有点刻薄。”奚雪放松了些，在沙发旁抱着膝盖，“但他是omega，光这一点，我一定选他。”

话音刚落，她才想起自己正和一个A深夜共处一室，难免有点不自在，但理智又叫她将这层薄薄的成见翻去了。虽然这样联想更加无端她看向陆椿的脸如果陆长青是个A，或许会活得更好，比现在的成就更大。她羡慕陆椿，除却出身之外，她也没有在深夜随意出入一个房间的勇气和自由。

“那我想你会愿意和我合作。”陆椿仰起脸，“从现在开始，如果有任何人向你证实任何关于陆长青的消息，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

她们几乎异口同声道：“否认。”

“我不了解上司的私生活，但我看过一些新闻，真真假假的。”奚雪擦去鬓角的汗水，“我也知道他在发热期的反应要比正常omega更剧烈、更痛苦，但这些都不能证明他动过摘除omega腺体的手术。第二性别的变更在被严格限制，他是学法的，不可能不注意；而且……”

她皱了皱眉，抬眼看陆椿。

“他这么强大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愿意和自己的性别和解？”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陆椿说。

她望见奚雪脸上的神色有些细微的变化，默不作声地喝了口冰饮料。手机振动，奚雪说了声抱歉，待看到来电人时神色一变。

“谁？”

“我们公司的监事。”奚雪低声道，“事来了。”

第66章 可托付

陆长青打了个喷嚏，站得离河岸远远的。

他算是看出来，胡家父子俩看上去性格大相径庭，实则一脉相承。小胡是理所当然地玩，而老胡没当玩家的命却依然爱玩。他如今看起来好了不少，脸上毫无病容，甚至有点容光焕发靠着鱼竿往河边一坐，戴了个墨镜，陆长青眼睁睁看到一个和胡胜遇差不多年纪的O过去跟他搭讪。

胡胜遇找同行朋友去了，今天轮到他陪胡徵出来。文达的股份和临近智创的事横在中间，两个人默契地闭口不谈，胡徵扮演一个钓鱼佬，而陆长青则扮演一个不知道怎么打窝的年轻人。

“你感觉临安怎么样？”终于，胡徵问。

“临安蛮好的，大城市，但没有江平那么紧巴巴的。”陆长青想了想，“当然，我不在临安工作临近智创在临安有研究中心，我前两天还去了。他们压力很大，加班是常态。”

“我还记得我年轻的时候，为了讨生活，在临安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工作有多辛苦，现在早就记不太清楚了。”

胡徵眼望着平静的河心。

“只记得有一天下大雨，我在西湖旁边一个亭子里躲了一晚上。一醒过来，满眼都是雾气，走了两步就看到那个写着‘日中不再战’的石柱子。湖离得可近，但我看不到湖，只看到高高的树杈子在头顶上，车缓慢地在路上开。”

难怪他会和桃乐丝结婚呢。陆长青想。

他不再离河边那么远，在胡徵身旁的小椅子上坐下，眼见着水面泛起些涟漪。少年时代他第一次见到胡徵，只觉得他也是个齐整体面的商人，却比自己的父亲经历更杂，大衣里边包裹着荒诞而积极的生命力。十七岁的陆长青抱着狗无措地看着他，如今却也没有从容到哪里去，思绪悠悠地落到和胡徵紧密相连的另一个人身上，发觉一切有迹可循。

“我其实一直都挺感激您。”他说罢，笑了笑，好像自觉此言站不住脚，“怎么说呢，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那时候还小呢，和狗贩子抢狗。现在回想起来真危险啊，还好您来了。”

“那时候胜遇也在车上，只顾着自己和自己玩了。”胡徵笑道，“还好他那时候啥都不懂。但凡晚几年，他肯定就和现在一样看着你走不动道，啥子也不干了，就追你去。”

陆长青托着下巴，将嘴角压了下去。他看了眼胡徵，后者咳嗽几声，却没有再开他的玩笑，颇为正经地道：“所以我想，我当时认识的那个叫陆长青的小孩，才是相对真实的你吧？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豁出去，无所顾忌，这和你想表现出来的冷静、从容并不相悖。”

“是，我也这么想。”

“那现在发生的事，你是怎么看的？”

“您也说，我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豁出去。”陆长青看向他，“我正在评估，究竟什么才是我想要的。”

胡徵拍了拍他的肩头，没再说话。协议已经签完，他们之前没什么再相互试探的余地，陆长青也无意多说。腿有些麻，他正要站起来走走，胡徵忽地抓住他的衣袖。

陆长青有些诧异地转过眼。

“我这个儿子，是个犟种。”胡徵道，“他能吃苦，让他自己吃。如果出现不利后果，要自己评估……我不求你救文达，但如果文达倒了，一定要带胜遇走。”

他喘了几口气，好像刚刚一番话尤为费力。

“我把他，拜托给你。”

*

“你要在临安开美术馆，是嫌钱多？”胡胜遇从缸里捞出一大捧鼻涕状物，“呃……我说林哥，你从江平跑过来看我，就是叫我和你一起去临安搞这个异形展？你过两天直接来临安不行吗。”

林泽交握着手沉默片刻，义正词严道：“灵感拖久了就没有了，我就想今天见到你，这样今天就可以和你说。”

那行吧。

胡胜遇听着他讲自己对装置的最新见解，一面偷偷地看表。晚上陆长青答应他一起出去，他本来挺高兴，结果半路杀出个林泽来。无以，他只能坐在这乖乖当听众，等待陆长青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电话来了。他弹射起步，行云流水一套组合拳打过，拎着手机到了门外。

一看来电人，耿牧云。

“喂。”他有点没好气，心想这家伙大概又是闲得无聊了。对面沉默一阵，开口道：“内部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