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方合作,”陆长青略一思忖,“还有区域数据的取得。”
他没有再说下去,有意不让长篇大论影响身边人来之不易的观展热情。二人就那么沉默地站在羲和模型机旁,陆长青不由自主地想起发布会上一门之隔的窘迫,胡胜遇则想起那枚没送出去的戒指上面有简易的纹样,勾勒羲和X318的轮廓。
“长青!”
两人几乎同时回头。
陆长青见魏钟翔抱着一叠册子跑过来,本能地松了口气。他不动声色地放开胡胜遇,接过那堆被自己预定的手册,回身看了看道:“如果能给我一个大文件袋的话……”
“我去拿。”胡胜遇道。
等他走了,陆长青看了魏钟翔一眼,见自己的老同事脸上露出了些难色。他有些不自然地挤眉弄眼一番,终于说出半句闲话来:“……管这么严啊,还来查你的岗?”
“胡老板是想让他接手的,但他不喜欢这些。”陆长青轻描淡写道,“那就咱们接吧。”
“你真是吃绝户。”魏钟翔叹道,“连吃带拿。”
陆长青不说话,整理怀里的手册时看了他一眼,无辜得很,轻飘飘地就把这句恶评搁下了。魏钟翔自认还算了解陆长青,知道他面上装得可亲,骨子里自傲又厌蠢,忍耐限度并不高。等名义上的休假过去,大概就有理由不必每天陪人家公子哥了他刚想这么宽慰陆长青,就听对方轻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地道:
“我想带他一起去长山岛。能报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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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青:主打一个该省省该花花
(笑死 想到自己七月份花的钱 快十二月份还没报下来hhhhhh)
昨晚北京飘雪,很快就停了。我们试图在灯光的通路中捕捉一些银屑,后来发觉那不过皆是尘灰。
第31章 困局各论
这几日气温骤降,胡胜遇出门后又折返,换上了羽绒服。
他乘着地铁去了常乐寺那一带,去见一个叫林泽的朋友就是那个为博览会智能制造区立雕塑的朋友。其实陆长青不知道,他的交际范围并不算小,只是平常大家几乎不会联系。这些少数的、被一种共同语言牵挽在一处的人,只要还能听得懂彼此,那扇门便会一直开着。
林泽有个小工作室,就在常乐寺街区里边,从门口看像个茶馆。门墩儿侧石槽里铺着尚青绿的铜钱草,柿子压着枝头,自院墙之内垂落到胡胜遇面前。他毫不客气地摘了一个,推门进去了,就见林泽躺在院里的躺椅上,脸上盖着一本薄书。他将柿子用水一冲,咬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踱到林泽近前,见那本书是丹西蒙斯的《海伯利安》。
“咖啡豆喝没了,”林泽闷声道,“点个外卖?”
“你想喝什么?我给你点。”胡胜遇在他对面坐下,隔着张小桌啃柿子。今天林泽的恶心穿搭发挥稳定,古着灯芯绒西装里边配了个黑绿相间的格子衫,鹅黄色的领带都快垂到大腿上,那牛仔裤又加绒又破洞。他不予置评,还没再开口,就听林泽问:“听说你结婚了?”
“嗯,就那样吧。”
“你对象应该结棍佬,不过嘛,你脾气性格也比较软,所以也不会坍摆。”
“他也蛮忙的,所以我想多给自己找点事,免得……一直想有的没的。”胡胜遇将手机递给他,让他挑喝的,“看到你的大作了。之前策展不是很稳定吗,又自己上手了?”
“有啥能稳啊,不得什么都做嘛。”林泽干笑一声,“左右都是穷,还不如做自己喜欢的……比不上你,根本不为生计发愁。”
胡胜遇一时语塞。
许久,他道:“可这其实挺悲哀的,至少对我来说。林泽,你上学的时候就对装置和雕塑感兴趣,有自己的风格,在多摩办过个人展,而我至今都没分清装置艺术和雕塑的区别……不过这个不重要。我想说的是,我好像没什么太喜欢的东西,没有什么会让我有一种‘不得不做’的冲动。”
“这挺可怕的,对一个艺术家来说。”
“我不是艺术家,”胡胜遇叹气道,“我是一个根据别人的指令生成插画的机器人。”
旁侧壁上的藤蔓被穿堂风卷起来。
“我记得你做过一套设计,好像是关于飞天……什么的。是受教授的影响,还是自己真的喜欢?”
“都有吧。”胡胜遇道。
他甚至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任何一方壁上有彩绘的洞窟。自己对自己的了解还是很正确的这世界上好像真的不存在什么让他“必须做点什么”的动因,他在原地索然无味地驻足许久,却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直到某一个契机的出现。
“你知道的,我……我对象。”他低声说着,忍不住把身子往前倾了倾,“一个人认准一件事,不管不顾地要去做,什么都不惧怕陆长青是这样的人,所以我觉得他有魅力,那种特别旺盛的生命力,你懂吗?”
“我懂。反观你,像个死人。”林泽淡淡地道。
……倒也不必一定要这么说话。
“所以,”胡胜遇盯着他,“有建议吗?他之前提议,认为我可以来常乐寺街弄个工作室。可我就一个人一块板,在哪都能画能播。”
“你不是说,你一直都在按别人的要求画画儿嘛。”
林泽把书从脸上揭下来,打了个哈欠。
“要不你自己编个故事吧,关于你自己想要画什么。”他眯着眼道,“有些人的表达欲望就是有限,这我理解,但我看你不是那种人吧……不然你怎么会去多摩学艺术。如果实在想不到好故事,可以先从你自己讲起……先观测你自己。”
说到此,他还意犹未尽,胡胜遇已经去门口拿了外卖,将咖啡靠到他脸上,将林泽冰得一哆嗦。他怀疑胡胜遇压根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道:“那算了。明天我有个装置要落地,在天辰中心,跟我一块去吧。”
“行,没问题。”
胡胜遇其实放了只耳朵。
他知道林泽的建议没有错,先从自我观测起,再观测天地,最后将注意力回到一个已经丰盈的、完满的自己。这个过程,少说也要经历半生。可他的二十余年实在是太乏善可陈、少有跌宕,更没什么生命史诗,不算个好故事。
但他知道此时自己的目光在被什么吸引。
或许,可以观测陆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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