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关心临近智创与低空航空器发展的朋友们，你们好。”陆长青轻捻住稿纸的一角，“我们已经收到对于羲和X318测试表现的公众反馈，我，陆长青，将代表临近智创全体进行情况说明。”

雨从玻璃上挂下。手机屏幕上，临近智创直播说明会的观看人数已经达到了惊人的82万，年轻而瘦削的omega首席法务官正在条理清晰、语气坚定地进行陈述与申辩。他的声音在雨声里不太真切，而听者亦无心，只是席地而坐，静静观雨。

“哥。”唐舜之忍不住出声，“为什么要这样？”

唐君珩回过眼，双腿交叠，轻声叹了口气。他本来在几天前就要回到燕平，但因为自家弟弟的一个“小插曲”多待了几天，正好赶上了将要持续数日的台风天。

“陆长青几句话，临近智创什么事都不会有。”他道，“不过他们这样一来就再也不会用长庚试验场了。长山岛才好，那块地方是我们手里紧紧攥着的，也是除长庚之外离江平市区最近的高等级试验场我们的合作关系需要再紧密一些。”

“缺什么都给啊？那他们要全产业链，甚至还要出海呢。”唐舜之嗤笑道，“这些资源，寥廓不留给我们，倒是硬要塞给李清明？我可是你……”

“舜之，你以后能不能多动动脑子。”唐尚珺有些无奈地回过身看他，“你和他，根本就没什么可斗的，本身都不在一个体系里。再说，在低空经济和抢占中高空的背景下，发展全产业链本来就是理所当然，重要的不是该不该投入资源，而是以谁为主体投入资源……一个集团，舜之，是一个新集团。”

他的目光看向窄小屏幕里的陆长青。这个年轻人早已成为临近智创头一号的公众人物，像是被社会熟识的符号，身上本身就带着理想主义的矛盾性和易碎性。

唐舜之在后面心念一动，终于恍然道：“寥廓想收购临近智创？”

“那时候，你和李清明好好打上一架。”

唐君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说明会似乎已经到了尾声，他招招手，叫弟弟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恰好看见陆长青正在作出整理稿子的动作，而坐在后面的周末罕见地开口解释着数据和测试过程，平静得像个机器人。李清明似乎没什么想说的，正垂眼盯着桌子，唐尚珺猜他正在看手机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刚刚发过去了一条问候的消息。

耳边忽而陷入一片寂静。

那屏幕中央的青年双手交叠，目光望过来，仿佛在和他们有意识地对视。

“另外，有一个我个人的好消息要分享给大家。”

陆长青坐在镜头前，望向不断跳动的观看人数。他知道那是无数双夜幕中灼灼的眼不在乎所谓真相，只是以一种平易的方式经历着一个摇晃的时代。

雨下得太大了，他担心收音、担心信号，却没有停下。

“我将和胡胜遇先生缔结婚姻关系。在新的人生阶段，我将继续尽己所能，为‘穿云’时代的早日到来而奋斗。”

第26章 我找到你

面前的屏幕熄灭。

身后同事们一个接一个站起身，但陆长青一时没有动。他垂眼望向手指低下的几张薄纸，眼前一阵眩晕，直到奚雪在他耳边轻声道：“您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不知道陆椿把事办得怎么样。他想。临走之前分明嘱咐了好几遍，但他预感自己的妹妹没那么听话，不过也不至于让大家都下不来台。单纯宣布婚讯，改日再去登记一趟，这算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他忽而有些侥幸，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公关一箭双雕，让脖子上那根绳暂时松了松。

“哎，看热搜。”李清明皱着眉头刷手机，“那个词条怎么挂上去的临近智创，婚讯公关？”

“有人在后面控制，但尚未查明。”法律与公关部的主管道，“无论如何，对长庚测试场的问询已经拟好，我们……”

“冷处理吧。”陆长青道。

他站起身，从奚雪手里抽过自己的手机，低着眉头向外走。李清明快步跟上去，正要开口，陆长青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目光落向后面跟来的周末，轻声说：

“我知道是谁干的。”

“哎呀，或许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有什么用。”周末道，“他们持股占百分之二十，而且我们还要跟他们长山岛见。”

三个人在门口陷入短暂的沉默。

陆长青按了按手机，看清了屏幕上堆叠的未接来电。五个来自刘素月，胡胜遇打了一个，然后还有一个……是唐舜之打来的。最末处，他看到了一个曾经熟悉而此刻略显陌生的名字，叫他闭着眼深吸一口气。

是老师林秋声。

他回拨过去，背过身来，听着那几段短暂的忙音，不由自主地开始啃咬拇指指甲边缘。对面很快接通，林秋实似乎正要打招呼，不想猛地咳嗽起来，在一片杂音中断续道：“处理……处理得怎么样了？”

“没事，林老师，”陆长青温声道，“注意身体。”

“没什么事情，我看到你们的直播了。”林秋声说，“也听到你的好消息了这一批学生，居然是你最早成家，我没想到。恭喜你啊。”

握着手机，陆长青欲言又止。

林秋声此时在东莞，离江平千里万里。他真想今天晚上就拉着周末和李清明打飞的过去，几人围着他一坐，垂头丧气地把一点挫折说上一天一夜，然后不带任何情绪重新投入新的生活，就像是在久远的学生时代那样。

可现在再也没那样一间用于逃避的办公室了。

“我知道拿这种私事去做幌子很不体面，以后不会了。”他笑了笑，“我们几个一会再去商量一下，其实也没多大事。对了，最近我们之前的法务部在改组，法律和公关部、合规研究部都规划好了，我正在工作……”

“长青。”林秋声打断了他。

“你误会老师了，我不是来问你们工作的。”他道，“我只是想说，有个伴无论如何都是挺好的。以后不要再钻牛角尖了，要过得幸福。”

陆长青此时背对着李清明与周末。等到电话挂断，他垂下手来，看到屏幕显示着刚打开的页面社交媒体上，他的个人资料又一次被扒了出来，包括他光鲜的一切和关于变性的“传言”，词条迅速冲没了关于临近智创测试数据的争议。胡胜遇当然也没能幸免，不过他似乎向来被包裹得很好，什么都干干净净，叫人没兴趣窥探他的生平。

“你这办法糟透了。”李清明道。

但陆长青能明显感到大家绷紧的那根弦稍微松了些。

如果事件的主题被拉扯到了不那么严肃的范畴，其消灭便是指日可待的了。他没力气再多说，看了眼被自己啃得有些难看的手指，将手放进了裤兜里，有些飘忽地道：

“那我……下班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越过他，盯着他身后的某一处。他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虚了，便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并合理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因为连续工作二十小时而出现了幻觉。

出了临近智创的门，又要面对麻烦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