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角妓?你说会不会是另一个唐安安?”

杨过剑眉紧锁自桌上抬起头,突然意识到有些话不该对郭芙说,“好香,什么茶?”

“茉莉花。杨大哥什么是角妓啊?”她满脸好奇,自他手中取过一张纸细看,“这么多,我们要每一家都去吗?”

杨过失声大笑,“好贵的,只是去吃酒也要万钱了,若再点花魁陪酒那不得百姓家里两年的收入啊。”

“哦,这样啊,青楼都很会赚钱嘛。可是杨大哥怎会知道这么清楚的行情?”她歪着头细看纸上记录的名妓资料,“与她们交往的有好多文士名流呐。”

杨过只笑不语,知道郭芙小脑袋里有一堆问题,但他都不想回答。心里盘算着先从哪一处着手,这刺窝里摘花的事,远比他想的复杂,揣摩大半天也未理出头绪。

“吴怜儿,潘称心,梅丑儿……这些是你挑出来的?哪个可能是兰姑娘?”

杨过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或许那兰姑娘不在里面,看了半天也没寻到线索,难怪岳父差了几拨人也没打听到任何信儿。”

“翘翘嘉卉,独成国香……”

“芙儿吟的什么诗?”

一个名字闯入郭芙眼中,她沉吟半晌,指着一张纸上的名字说道:“紫翘姑娘,花名又称“如美人”。苏轼诗云“春兰如美人,人采羞自献。”赞得是兰花;陈有章《幽兰赋》中亦写过“翘翘嘉卉,独成国香。”翘翘为兰花自然弯曲之态。这姑娘名字暗隐兰花之意,会不会她就是兰姑娘?”

“我家小青梅好聪慧,我看了半晌没看出端倪,你一眼便瞧出来了。”杨过俯头看着她手中的名单,发现这紫翘姑娘的坐上宾全是官员,是一年前才出名的角妓,所有的情况都与要找的人特征吻合。“极有可能是她,清乐坊花魁,一年前红满京都,琴棋书画色艺双绝,关键是能请动她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

“可是杨大哥到底什么是角妓啊?你又是如何知道青楼楚馆的行情的?你还没回答我呢。”

黑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他绕过的话题又被她绕回来,知道自己若不说她一晚上都会问个没完,伸手点点她的鼻尖,无耐地摇头轻笑,“什么事总是穷根究底,这种事不该让你知晓的。角妓是卖艺不卖身的,色妓是卖身的。至于第二个问题,我猜你要的答案是:我没逛过烟花之地。满意了吗?”

“好吧,我不多问了,只是把银子花在这上面好可惜。”

“芙儿换上男装,我们出去转转。”杨过收拾起一桌的纸张,站起来舒展着腰身。

“嗯,好。”她起身取过两套簇新织锦华服,递给杨过一套,“杨大哥也换一下吧,临安看衣不看人,而且这两套衣服我也熏过香了,那种地方还是风雅一点好。”

绿树阴阴下微光暖暖,杨过习惯性牵着郭芙的手,却被她轻轻抽开了,他奇怪她的反应转头望着她。

“两人个男子逛街太过亲密好吗?”郭芙偏着头一脸淘气,她忆起在古隐山庄被人误会的事,再着男装便开始留心起来。

“管那么多干嘛,万一你走丢了怎么办,再说自古喜男色者颇多,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家小芙儿即便是男子我也娶得。”他不理会她的躲闪,执意握着她的手前行。

郭芙倒抽一口气,一时气结,“杨过!”

“走啦走啦,我们去西湖边转转,教坊女子多在那练习歌舞。”他笑着拉她出城,“芙儿别生气,喜欢把你握在手心里。”

听他如此说,郭芙也不好再别扭,只得任他牵着,“临安胜景,全在西湖,朝昏晴雨,四序总宜。早就想一睹芳姿,今儿与杨大哥携手山水传佳话。”

第60章 巧遇故友

两人说说笑笑已近湖边,暮阳吐艳,落霞万丈浸透西天,水天相连风光冶艳。天绯色,水翡色,燕交飞,莺对啼,楼台亭阁隐现山水之间,高台之上琴音袅袅,暮色之中彩袖翩飞。碧波卷清音,丝竹绕晴沙。

“那边是贾似道的别院,与皇宫隔湖相望,穷极奢华占尽胜景。”杨过面露忿忿之色,指着湖对面山坡处,远远可窥见飞檐翘角、琉璃竹瓦。

“柳花莺燕,香风靡靡。后有阎妃恃宠弄权,前有贾似道招权纳贿,北方夷狄交侵,紧迫压城,百姓流离失所,皆不闻不问,朝廷上下一面空讲仁义,一面欺世盗名,缕缕残害忠良,逼死抗蒙将领,此等行径令人恨极。”

“偏安一隅求安隐,令人心寒。万千虎狼勇士非战之罪也,谋臧不从,不臧覆用。”

““潝潝訿訿,亦孔之哀”。当年读《诗经》中的《小雅小旻》未理解,不明白“王惑于邪谋,不能断以从善”是为何,如今丧国亡家的祸害横行朝野,再忆此诗到成了古人讽今朝。”湖上笙歌盈耳,郭芙远眺皇宫面露哀哀之色,再望贾府别院又涌愤恨之情。“杨大哥,那有茶肆,我们过去打听一下紫翘姑娘的芳踪。”

两人行到湖边绕过富丽堂皇的茶楼、茶坊,挑了一处僻静的茶摊茅棚,只见棚下一少年正收拾着简陋的桌椅,旁边泥炉上煨着一只瓦罐,瓦罐上覆着一张碧绿荷叶,一位白发老人正坐在一旁侍弄炉火。

少年见杨过、郭芙走过来赶忙起身迎接,“二位公子,我们这茶水刚刚卖完,实在是……”

未待少年说完,杨过冲他摆手道:“无妨,我们游玩累了,瞧着你这棚下幽静,想借地歇歇脚,还请行个方便。”

少年看他们衣着华贵,急忙搬过两个小凳,又用衣袖在上面细细抹了两下,方请他们坐下。

此时照看炉火的老者转过头看着他们,古铜色的脸上布满岁月的沧桑,慈眉善目微微笑道:“二位公子是外乡人吧,难得来此一趟,又挑中我这茅草摊子歇脚,也是缘份。虽无茶水招待二位,如不嫌弃可奉薄粥一瓮。”

郭芙瞧着老者用鲜荷叶做盖覆于砂锅上,甚是新奇,“老伯您这粥清香四溢很是诱人,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老者熄灭炉火,盛了四碗香粥,命少年端给过芙各一碗。郭芙瞧着眼前香粥,晶莹碧绿,米糯汤浓,荷之品、荷之韵竟完美地融合进粥中。“老伯如此妙用荷叶,不但去掉其苦涩味儿,亦不至太过寒凉,而且保留了荷香妙味。”

“呵呵,一瞧公子就是风雅之士,老汉熬粥多年未曾想过这些,到是公子把这荷韵品出来了。”

二人与茶摊祖孙俩闲聊片刻,待粥吃完,杨过转入正题,“老伯,我瞧着西湖附近教坊众多,朝歌暮弦,摇荡心目。听闻技艺佼佼者当属清乐坊紫翘姑娘,本意来此一睹芳容,不想多日登门竟未遇到,当真难请。”

老者看了他们一眼,心想通常来游湖者都是因倾慕青楼女子,这二人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寻访花魁也不足为奇,只是他们寻的这位却非一般歌女。“二位公子有所不知,这紫翘姑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动的,非四品以上官员不见呐。都是提前约好,每日有藤轿来接至官爷府上或酒楼画坊。”

郭芙心中郁郁,果真如此,如何才能识得此女,她瞧了一眼杨过,见他眉峰紧锁,大概为此发愁。只要识得她面,日后再见到不难,“老伯,我们就是好奇她样貌,传言称她美若天仙,艳冠群芳,可有画像观之?”

“画像大概也是挂于绣房之中,要见何难,紫翘姑娘每此受邀画坊都会在西湖边散散步,每隔两三日便会来一趟,你们多在湖边走动走动,没准就遇到了。”老人笑呵呵地收起碗筷抹净桌子。

杨过瞥见湖边苇丛中一叶篷船,残阳余辉正浓,西湖静如处子,朦胧妩媚,携芙儿挥桨荡舟,当是怡情雅趣,“老伯这是您的渔船?可否借用?”

老人笑呵呵说道:“公子不弃但用无妨,只是莫要游太远,二位初来乍道水路夜间不好认。船上有灯火,万一迷了方向公子掌灯摇晃数下便会有人瞧见。南部是贾国公的私湖,二位千万莫入禁地。”老人边说边让少年把船自苇丛中拖出,又自小茅屋中取出瓷罐与瓷盘递给郭芙,“罐中是自制糖渍莲籽,盘内是菱角糕,算是游湖饴饵。”

郭芙笑着接过老人自制的小点,笑眯眯向老者道谢,与杨过携手登船,心想这老伯甚是有趣,久居湖边的百姓多少都沾染风雅之习。

杨过撑船缓缓离开岸边,桨摇波动入青浦。

郭芙坐于船头,看绿柳垂丝、鸳鸯戏水,微风撩起她的缕缕发丝,“春红落尽绿阴浓,青荷田田掩碧流,逍遥碧落雁双飞,兰舟共入芙蓉浦。”

小舟在湖中轻摇慢摆,荡荡悠悠,水草挽兰棹,浮萍两边开。夏始春馀,叶嫩花初,清风习习芦花漫舞。他们划入芙蕖深处,莲叶田田,菡萏妖娆。杨过丢开船桨坐到郭芙对面,任轻舟在湖中飘摇。

“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荷。绿房兮翠盖,素实兮黄螺。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郭芙轻启朱唇声悠悠、意绵绵,清脆婉转,娓娓动听,吴音娇软,听得杨过骨头都酥了。

“芙儿唱的什么曲儿,真好听。”

“《采莲赋》描写青年男女泛舟心许的诗,吴语唱小曲儿正好应景。”俏姿清丽,明眸流波娇柔柔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