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跟我说?”我忍住笑,“不怕我拿出去到处宣扬?
你救我一命,就算拿出去说我也不会怪你。”他叹口气道,“何况,你不像那么没有见识的妇人。”他笑笑,目光又沉到回忆里,说:“离开北坊后,我差人将银两黄金送到她家,本以为跟扣子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可是,越这么想,我就越是日日夜夜地想念她,那种想要见到她,跟她在一起的念头一日重过一日。半年后,我终于又去了北坊找她,不怕你笑话,我是瞒着我娘去求亲的。
啊?!”这进展未免太跳跃,两个人好像完全没有擦出过火花,这小子怎么就芳心暗许,非她不娶了呢?
可她只是冷冷看了我一眼,说莫要耽搁她做正事,便撇下我走了。不论我如何表达心意,她都不为所动。”他自嘲地笑笑,“想我贵为唐府的公子爷,从来都是他人看我脸色,来说媒的人能从西坊一路排到东坊去,可偏偏是她,如此不拿我当一回事。当时我实在气恼,拂袖而去。那次会去蟾宫路撒野,也是心情不佳,多饮了几杯,才跟那些同窗们打赌,惹下那场祸事。
没想到蟾宫路一事还有这样的内情,我摇头一笑:“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月。哈哈,你倒是被古人说中了呢。
他笑而不语。
既然她如此待你,你也恼了,这场喜宴又从何说起啊?”我还是糊涂得很“原本我也以为此生与她无缘了。”他抬起头,看着满园春色,“我自蟾宫路一劫中醒来后,约摸过了七八天,她竟然来唐府寻我。小厮将她领到我面前时,我还以为是自己午睡未醒,见了幻影呢。她还是那般模样,瘦瘦小小,一身黑衣,背脊挺直地站在我面前,第一句话就是:你说娶我,可是真的?
我一愣:“她这样讲?
他点头:“我也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可她又斩钉截铁问了第二遍。我当即喜不自禁,说当然是真的。然后便拉了她去见我娘了我长长吐出一口气,事情到现在,总算是比较完整了。
可是,这真的不是场儿戏么?我相信世间有一见钟情,但放到这一对小情侣身上我却总觉得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可一时间也说不上来难怪唐夫人会被气成那样…这从天而降的儿媳妇,搁谁的头上也难以承受。
你真的觉得,她是那个要陪你一生一世的人?”我看定唐公子,“真的确定?
嗯!”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她就像被钉在我心里了,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了。我不管她是否容颜出众,身家股实,只要她是她,是李扣子,我就要跟她在一起,娶她为妻,一生一世。”说罢,他看着我板娘,你能理解我这番心思么?我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体谅的。”
我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我会试着再跟你娘谈谈的。”若她能改变初衷,自是大好。若依然固执己见,我也是不会屈服的。”他皱起眉“放心吧,没有哪个娘亲会不想自己儿子过得好。”我伸了个懒腰,“你看,她口中虽在反对,可还不是替你们发了喜帖么这点我倒是意外的。”他挠挠头,“不知我娘究竟是什么心思我笑:“总之都是为你好的心思旧愿吧。”他起身,拎起食盒,“我去看看扣子去吧去吧,真是黏糊得紧。”我揶揄道。
很庆幸我娘的朋友里有你这样的人。”他哈哈一笑,阳光下摆出一张幸福的脸“跟你聊天很开心,喜宴那日,记得早些到场。告辞。
定早到!
目送唐公子的翩翩身影渐渐消失在牡丹花丛后,我依然坐在原地有一件事,唐夫人跟我都没有告诉他唐李联姻,天作之合。若再阻挠,喜宴成丧一这是我离开赏心苑前,唐夫人给我看的一张字条,她说,有人将这个玩意儿摆到她的枕边,短短十来字,满满的恶我跟她都明白,这个威胁的关键点,不在字面上。而是有人能在守备森严的唐府把一张字条放到你唐夫人的枕边。今日能放字条,明日说不准就能干点别的…你会发喜帖,行喜宴,莫非是妥协了?”我这样问她她冷笑着反问:“你觉得,我是善于妥协的人么?
你当然不是我跟唐公子一样,不知道他娘亲究竟在盘算什么,但我知道的是,半月后的那场喜宴,应该很精彩。
我起身离开牡丹园,不管怎样,先回去给两个小魔怪准备一套新衣裳吧,第一次带他们去喝喜酒,不能失礼趁着夕阳尚在,我摘了一朵牡丹花,哼着小曲儿往前去。
第九章 罂冢
契子
“不知哪些东西,是你认为找不回来的?
昨夜月光,儿时梦话,离开的人,死去的心好看吗好看吗?
好看!
“真的好看吗你再问一次我就把你关到锅里蒸了!”
“你是亲妈唉!”
亲妈也是有脾气的!去穿鞋!再磨蹭,你仔细赶不上唐家的婚宴!”
臭美的小丫头乐颠颠地跑开,我才得了工夫,站到穿衣镜前左照照右照照,顺便整理整理盘好的发髻。胖三斤说,既是参加大户人家的婚宴,不宜披头散发,于是他亲手给我梳了一个说不出什么造型,但看起来就是很典雅高贵的发髻,把一头自由不羁的长卷发从野生动物变成了名门淑女,仅用一根金镶玉的警子就完成。我这个御用保姆除了家务了得,居然连发型师都能胜任,这世界上还有他不擅长的事么?!九厥那种不靠谱的金牌小浪子,单身是活该,可胖三斤这么居家好使的优质男,到现在也还在打光棍这实在是不对的。身为领导,我一直琢磨着要跟胖三斤谈谈找媳妇儿这事,可每次一说他都迅速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既不说找,也不说不找,态度十分可疑。我猜,要么这天生和尚命,要么就是…喜欢男人?!谁让他时刻都表现得那么贤惠正胡思乱想之际,一身崭新红色小唐装的浆糊从外头跑进来,不耐烦地问我:“妈,还有多久才能走呀?你不是说唐府离我们家很远么,再不出发人家饭都吃完啦!
“你妹妹还在穿鞋子。”我蹲下来替这小子整理衣裳,忽然发现他好像长高了一点点,我在他脑袋上比划了两下,“浆糊,你是不是又长高啦?
“是么?”小孩子对于长高这件事还是很在意并且很高兴的,他赶紧跑到衣柜旁的墙壁前,两行清晰的刻痕并排在墙上,旁边分别写着“浆糊”和“未知”,刻痕旁边还一左一右拿红漆画了两个丑丑的成年人轮廓,一高一矮。在两个小鬼无数次问我“什么时候我们才能长大呀”之后,我就在墙上画下这两个轮廓,一个写着爸爸,一个写着妈妈,然后跟他们讲,以后你们每长高一点,我就在墙上刻下你们的高度,当有一天这些刻度能跟爸爸妈妈一样高的时候,你们就长大了。于是两个小娃又找到了新的PK方式,不但每天要去墙壁前量十几次身高比比谁长得更快,还经常为对方是否把刻度刻高了厘米吵得不可开交事实证明,浆糊确实又长高了一点,我放下刻刀,崭新的刻痕比上一条高出了约两厘米。未知那边,暂时落后“我又长高啦!”浆糊高兴得很,拉着我问,“妈,我会不会长得跟爸爸一样高看着他兴奋的小脸,我的手指抚过这两行渐渐增加的刻痕,谁说时间是看不到摸不到的无形之物,这世上,到处都是它们的成员我笑:“当然会。说不定比你爸爸还高呢。
那我会跟爸爸一样厉害吗你爸什么时候厉害过他一拳把来不停捣乱的家伙的门牙打没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吃二十杯草莓奶昔的时候!”
这些你还是不要学了我不管啦,反正我要快快长大为什么要急着长大呀?当小朋友不好吗?”
长大了,我就能保护你们!
股温暖的感情从心底涌出,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怎么,难道你觉得你长大之后,爸爸妈妈就不能自己保护自己啦?”
浆糊皱眉,噘着嘴想了半晌,突然抱住我:“反正我不让你们离开我。”这没头没脑的话,大概小孩子都是这样吧,偶尔会不经大脑地说一些没有逻辑的梦话。就像敖炽跟我说他小时候,明明过得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有一天突然就脑抽了,留了张字条给龙王曰“我觉得你们都不爱我,我走了”,然后就在龙宫的杂物房里躲了一天,被找到后,龙王罚他把整个寝宫的窗户跟地板全部擦一遍,不准用法术,更不许任何人帮忙,照不出人影就是不合格要挨板子,活活把他累个半死。龙王检查成果时,淡淡扔下一句“这才是不爱你的日子”,扬长而去。这段黑历史听得我乐不可支,不作不死的完美标本!所以,浆糊应该是继承了敖炽这一点?!这可不太好…傻瓜,爸妈怎么会离开你们。”我笑着拍他的背脊团活泼的红云飞进来,也是一身可爱红衣裳的未知欢天喜地跑进来,献宝一样把脚伸到我面前,被做成猫咪形状的小红鞋,乖巧地晃来晃去,“这双小猫鞋子好看吗?三斤叔叔刚刚拿给我的!”说完,又晃了晃脑袋,指着脑袋上同款的猫咪小帽说:“还有这个帽子!
胖三斤走进屋,鼻子上粘着白面,一边和面团一边笑道:“昨夜闲来无事,做了这些,小丫头穿戴正合适你也多休息休息才是。”我起身看着这个永远在额头上贴着“忙碌”标签的家伙,已经给他们做了新衣裳,没必要再熬夜做鞋帽了。你这么瘦,真怕哪天你突然就因公殉职了。
他扑哧一笑,举起右臂做了个力士的动作:“瘦是瘦,有肌肉!老板娘大可放心。
“行了行了,风都能把你吹走。”我白他一眼,又道,“唐府娶亲也算桩盛事,不如你也同我们一道去喝个喜酒,凑凑热闹?
胖三斤忙摇头,举起手里的面团道:“我答应了阿灯跟信龙今天要做薯心炸饺给它们,再说咱家又到了该做大扫除的时候,您将两个小祖宗带走,我一个人做起事来更利索。何况去唐府,若是乘龙马,一来一去最快也要两三日,咱们都走了,有客人上门的话,岂不是错过了生意这家伙,任何时候都想得周到,我也不再勉强,只嘱咐:“那你替我看好了,来寻东西的客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留下联络方式我回来处理!
“好咧,您放心去吧。吃得开心点!”胖三斤笑道,“若吃到什么新奇的好菜式得回来告诉我。呃,贺礼您准备好了么?
“还用你说!”我哼了一声,“我已经提前送到唐夫人手里了。
“不会真是春馍吧……”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那您送的究竟是什么?
“不告诉你!
“肯定是春馍……”
天清气朗、春色旖旎,龙马在轻暖的阳光里一路飞奔,连车轮轧在路上的声音都变得悦耳起来马车里,两个小东西一左一右趴在车窗前,不愿错过外头任何一幕风景,放风筝的孩子,打架的猫狗,卖面人儿的小摊,都能引起他们哇一声的赞叹。
妈,我们喝完喜酒也去放风筝好不好?”未知回过头,红彤彤的小脸上挂着羡慕的表情,“我想要个大蝴蝶风筝!比刚才那个人手里的还大还好看!
“好啊。回来后让你三斤叔叔给你们做,反正他什么都会。”我坚信糊风筝这种事绝对难不倒万能的胖三斤,买个好风筝也不便宜,有人能免费做,干吗还花斤叔叔会做风筝?”未知瞪大了眼睛,“我要那种带着花儿的大蝴蝶风筝!
当然,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好开心浆糊闻言,也回过头来,撇着嘴道:“我要是你,才不会去放风筝呢未知不解地问你那么矮,小短腿跑不快,怎么可能把风筝放到天上去。”浆糊振振有词道。
未知的脸嗵一下红成了番茄你说谁小短腿!”
你呀!你忘了墙上的长高记号吗?我都比你高出一大截儿反正比你高,小短腿小短腿我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