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妱还没从方才的话题中?醒过神?来，此时听到父母的消息，先是愣了一下，才问道?：”他们如今还康健么？”

“他们身体很好?……无病无疾，姜楠和姨妹也过得不错，你若是想见他们，我就安排……”

“不必了！”姜妱立刻拒绝了，之后放缓了语气，才慢慢道?：“他们过得不错就好?……再相见也不过是让他们再生?牵挂而已。”

殷溶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姜妱，道?：“骄骄……和他们处得不太好?……”

姜妱面无表情道?：“我知道?，我没有失忆。”

殷宪不喜欢她外祖父母又不是这几年的事，她是从小就讨厌他们，若不是在姜妱面前，遇上了都能话也不说掉头就走。

殷溶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中?很是懊恼，只觉得现在自己脑子不太清醒，怎么每一个话题都能惹姜妱不高兴，他现在有点?迟钝的思维转了转，又道?：“还有、还有亭威侯和夫人……”

姜妱的神?情缓和了下来：“他们也进?宫了么？听阿宪说，阿娘……侯夫人的头风发?作得频繁了一些……”

殷溶立即道?：“太医去?看?过了，说是不打紧，今晚也让人把夫人跟前的酒水换成?了红茶，你放心便是。”

姜妱点?点?头，之后皱着眉欲言又止，殷溶的脑袋变得灵活了，他往前挪了挪，靠得更近了些，嘴上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曹大哥还活着的消息我是四年前才确定的，当时就已经告知二?老了……阿姐，无论你信不信，我从没有阻挡他回来，平日里他那边一有消息，我都是马不停蹄的送到亭威侯府去?，他待在秦国不肯回来绝对怨不得我。”

说着，他抬眼看?了姜妱一眼，低声道?：“那边新娶了妻室也遮遮掩掩的不来拜见公?婆……不过到时候若那陈氏为他生?几个孩儿，恐怕就不得不回来让父母过目了。”

第 109 章

沉默, 长久的沉默。

久到殷溶最终还是忍不住悄悄看了看姜妱，却见她也?在垂着眼睛看向自己。

殷溶愣了一下，迟疑问道：“阿姐？”

姜妱揪了揪他的头发, 语气却十分平静道：“我再说一次，若真是如此, 我也?只会为他高兴。”

殷溶的手立即抓紧了身下的被面, 他眼睛都在发亮, 但是却又不?敢十分相信这话，最后只能斟酌着说：“……是么。”

姜妱没理他 ，只是微皱起眉头：“只是……”

“只是什么？”

姜妱在晋国时忍着没有刻意去调查，但是因为曹无恙长相俊朗, 出?入宫廷时总会引起一些宫人相互议论，即便没有着意去打听，还?是有些传言传到姜妱耳朵里。

“我听说……他与陈氏并不?亲密, 平日?多?住在衙门中, 后来奉命为皇帝作画, 干脆住在宫中日?夜作画, 不?到休沐不?出?宫……”

她看向殷溶，探究到：“你知道里面的内情么？”

殷溶的眉心一跳, 立即道：“不?知道！”

他见姜妱的眼神渐渐带上了怀疑之色, 连忙正色道：“我真的不?知道……曹大哥并没有提到过这些, 阿姐, 你也?知道, 我和他的关系虽有些尴尬，但是却十分敬重他, 轻易不?过问他的私事，他在晋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来没有来信请示过，这我都是默认的。”

他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已经仰躺在被褥上，姜妱不?过瞪了他一眼，也?懒得让他走开，口中道：“听说陈氏出?身大族，温柔贤淑，即便是再嫁之身，也?不?该夫妻不?睦。”

殷溶低声道：“说不?准他心中旧情难忘，所?以冷待妻子……”

“不?可能。”姜妱一口否认道：“以他的品性，既然娶了人家，就一定会尽到丈夫的义?务，把能做到的做到最好。”

殷溶一顿，之后便不?说话了，他的头发在姜妱的被子上拱来拱去，绣着金丝龙的绸面被沾湿上了一片片深色。

姜妱忍不?住皱眉，她欲言又止，片刻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你把你的头发弄干再上床。”

殷溶不?回?答，反倒闹脾气?一样，翻腾的更厉害，最后被姜妱一把扯住耳朵拽了起来，她将他头上绾着的发冠抽出?来扔到一边，从枕边随手拿过一条巾帕，盖在殷溶头上，像揉搓小狗一样胡乱的给他擦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头发被抓痛了，殷溶反倒慢慢地安静下来。

姜妱想松开手，却反被殷溶按了回?去。

他有些狼狈的顶着那?块长巾帕，将姜妱的手隔着帕子按在了自己的脸上，低声道：“我哪里都不?如他，对不?对？”

姜妱失语了许久，手指在他脸上摩挲了了一会儿，隔着本就微湿的巾帕，她不?知道殷溶现在是什么表情，只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浓浓的沮丧。

“……你为什么要跟他比呢？哪里有处处一样的人，你自然有也?有你的好处。”

殷溶握住姜妱的手一下子把脸上的巾帕扯了下来，露出?了他微红的眼眶，他委屈道：“那?你说，我比他强的地方在哪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妱张了张嘴，但是脑袋转动了半天也?没想出?这问题的答案，而殷溶的表情也?从隐隐的期待到极度的失落伤心，他抿了抿嘴，难过的样子让姜妱恍惚间看到了他少年?时候的样子，那?时他目光明亮，充满着朝气?，他撒娇说：“阿姐，你不?要嫁给曹大哥好不?好，等我长大了，你做我的王妃好不?好？”

姜妱当然不?会把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撒得娇当真，她笑的前仰后合，之后捏了捏小男孩的鼻子，一口答应道：“好啊，姐姐等你长大来娶我。”

而现在，早已长大的殷溶垂着眼睛：“我以往总想着，我总比他年?轻吧……可是，我现在却也?不?再年?轻了啊，阿姐……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姜妱闭了闭眼睛，把那?瞬间的心软压到了最底下：“你正值盛年?，是一国之君，大权在握，为什么还?要向我这个已经一无所?有的人索取？我还?有什么能让你得到的呢？”

她睁开眼直视殷溶，两人对视间谁也?没有退缩，姜妱道：“你想要什么？我的脸？我的身体？还?是你少年?时没有得到的执念？”

殷溶无论是从身形、相貌还?是所?拥有的权势地位都与十年?前的他不?可同日?而语，只有眼睛，他的眼睛不?再明亮充满斗志，他眸色黯淡，眉梢眼角都是沮丧，他看向姜妱：“你分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我爱的是否只是容貌、身体或者?这爱究竟是不?是只是执念……阿姐，你分明知道，却为什么非要这样说来故意让我伤心呢？若是换了曹无恙，你舍得这样刺伤他么？”

姜妱哑口无言。

“我来告诉你，姐姐。”殷溶道：“我比他强的地方，不?是地位、权势甚至年?龄，我比他更爱你……论起我能为你付出?的东西?，我远远胜过他，你甚至想象不?到，我可以为重新站到你身边而付出?什么尽管，你可能对此弃之如履不?屑一顾。”

姜妱睁大眼睛看着他，她不?敢眨眼，害怕眼泪会从眼眶中落下来，她情知殷溶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他说得对，姜妱没有怀疑过他的感情，她不?怀疑他的爱，也?不?怀疑他要对自己好的决心，只是……

我不?是不?屑一顾……而是害怕，与曹无恙无关，与他没有关系，我只是，无法?控制的觉得害怕我惧怕这样的感情可能会带来的后果。

她人生最大的转折点来源于带着浓重欲望的喜爱，那?爱意如同枷锁，困得她寸步难行甚至无法?呼吸，随之而来的不?是喜悦愉快，而是伤害和痛苦，还?有流言蜚语，无数人的鄙夷轻视憎恶。

若爱是如此形状，她宁愿只要平淡如水的感情。

姜妱没有办法?用语言准确的形容她心底最深处的想法?，于是只能怔怔的看着殷溶，希望他能从自己的无言中获得他想要的答案。

殷溶却只能看到她的眼泪。

他看到她眼中的泪光，心便漏跳了一拍，想到四年?前她时时无法?控制的情绪和眼泪，心中瞬间便胆怯了起来，不?敢再执着的继续探究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