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1 / 1)

甄英武冷着脸,又不说话了。

方贫见此情形,叫退了左右闲杂。

甄英武黑着脸,并未阻拦。

帐中已无旁人,方贫低声道:“一则是因为语言不通,二则是因为才学参差,如今中原使团与戎索交涉,几乎只能依仗秦副使一人。”

“秦家那位国相爷……”方贫声音顿了顿,“曾因谋判被大齐朝廷污杀,因其一案,秦副使家破人亡,痛不欲生。如今衣颉可汗频频向秦副使示好,礼贤下士的功夫做到了极致,秦副使虽在百官面前义正言辞,声称忠于故国,可一边是杀父之仇,一边是求贤若渴,扪心自问,谁不会动摇。”

“诶……你且等会儿。”甄英武脸色很不好看,眼神躲了躲,粗声打断他,“话都是你说的……我可没说他有二心!”

“将军用人不疑,可清愁既为谋士,不得不为主使考虑周全,今日独自前来,正是因为此事。”

方贫贴掌,一礼躬下。

“清愁有一计,可替大将军试出秦副使忠心。”

204 美人局

◎倒盼着他秦时安是个断袖了。◎

甄英武探出身子:“你有什么办法, 与我说来。”

“想看懂一个人,便要看他真正的欲求,看他面对诱惑的态度, 如此方可知他在两难之中会如何抉择。”

甄英武没听懂, 皱起粗黑眉毛:“再说明白些。”

方贫解释起来:“衣颉可汗众目睽睽, 将高官厚禄摆在秦副使面前, 却见他退避三舍, 不为所动。若可汗执意笼络, 接下来会怎么做?”他自问自答。“天下英雄熙熙攘攘,归根到底,所求不过三件事,功名、富贵、红颜知己。”

“秦副使身出名门, 在相国府中度过十几年优渥的日子, 家道中落之前,更是频频进出宫禁赴君王筵席,金银珍馐司空见惯,面对功名富贵面不改色也是正常。可他再怎么见多识广, 也才刚刚及冠, 正值青春年纪, 以/美/色/诱/之, 少年难免心动。”

方贫语气漠然:“将军要做的,就是假之以便, 唆之使前,若戎索有心送妖姬媛女入营, 则趁夜色将人安置到秦副使房中, 派人躲在帐外, 窥其房中之事。”

“大庭广众之下, 世人皆有伪装,只有关起房门,四下无人,才会暴露出真性情来。”

“若他经不住诱惑,沉溺敌国美色,说明此人表里不一,表面光风霁月,实则阳奉阴违,将军日后自可对他多加提防;可若他经住了考验,暗室不欺,坐怀不乱,说明他确实是个意志坚定的人物,守得住底线,大将军此行尽可放心去用。”

“倒是个好法子。”甄英武听得连连点头,却总觉得此话有三分耳熟。

他锁着眉头思索半晌,眼前豁然发亮,一拍大腿,当即说漏了嘴:“差点忘了还有这么档子事。出使之前,徐濯也是这么跟老子说的!”

“好好好。”甄英武面露喜色,对方贫态度热络起来,“你给茅承望当了好几年二把手,身上确实有两把刷子。这计献得不错,忠不忠心,断不断袖,正好一起验了!”

方贫闻言,神色却迷茫:“什么断袖?”

甄英武嗐了一声:“秦时安与吕钟明早前打下凉城,一亩三分地守得好好的,大都督非要把俩人拆了伙,把秦时安指派到蛮子国出使,不就是因为这俩人私底下胡搞,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他痛痛快快将秘密透了个底掉,才看到方贫神情怔愣,脸上一片空白。

甄英武愣了愣,反应过来,胸中三分心虚,叫大嗓门压了个严实:“老子以为你施这诡计,就是打着一石二鸟的注意,原来你竟不知?”

这话说得实在欠道理。方贫这些年任职朔州,夙兴夜寐经年无休,根本与秦无疾没打过几个照面,就算多见几面,又如何知道秦无疾与吕迟炕上有什么事?

方贫毫无征兆地受了大打击,像块石头定在原地,反应半天才找回声音来,竟还能硬着头皮讲话引回原处:“他、他二人、他二人若当真有私情,大将军更该放心。”

“这又是个什么道理?”甄英武困惑地看向他,蹙眉质问,“姓吕的生长一双碧眼,身上流着蛮子血,那秦时安与他不清不楚,岂不更有倒戈的理由?”

方贫没着急开口,嘴唇都青白了,缓缓心中情绪,方才拢着袖子开口解释道:“事情与大将军所想恰好相反,与秦副使相比,吕钟明才是绝无可能归顺戎索的那一个。”

甄英武听得稀奇:“你细说。”

“抛开离间之计不谈,衣颉可汗有心招揽秦副使,是因为戎索人善弓刀而不善谋断,他身边本没有什么智将可用。秦副使破朔州,护应安,以才智出众闻名,正可弥补其所缺……最重要的是,他如今才刚刚满二十岁,长刀新淬,前途无量,未来的成就谁说不准,放在中原叫人寝食难安,若能争取到身边则有无尽好处。老天爷给衣颉可汗机会,叫秦时安这样的人物与朝廷有仇怨未了,他身为名臣之后,一旦投奔草原,又可生生打了大齐朝廷的脸,可汗身为一国之君,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

“而吕中郎将。”方贫话锋一转,“草原上不缺昧勒,可汗王帐之中,也不缺忠诚的骑射将军。此次出使,大都督为何不叫吕钟明前来?他出身草原,深谙戎索规矩,大为可用,叫他挂一个副使的名头又如何?禁止他踏足破河平原,难道只为了管束少年人那小情小爱?照卑职看,实非不愿,而是不能。若有一日,吕钟明不幸落入衣颉可汗之手,必定等不来招安。摆在他面前的,恐怕只有一个结局。”

方贫拢着官袍宽袖,垂着两条苦眉,开口全不留情面:“枭首示众,曝尸荒野,以血肉之躯,宽慰阿什特部痛失王储之仇。”

甄英武眉头紧锁,竟生攀比之心,不服气起来了:“死在老子刀下的蛮人,不比死在吕钟明箭下的少,秦时安守在应安一冬天更没闲着,火烧冰冻,杀人杀出十八般花样儿来,蛮子没对我俩喊打喊杀,怎的偏偏吕钟明有这待遇!”

“因为他是衣颉可汗口中那身负两族血脉的杂种。”方贫低声道,“他死了,比他活着有用。杀一儆百,更能叫草原上的万千昧勒吓破肝胆,引以为戒,叫他们再没有胆量翻越天海山,逃往中原。”

方贫继续劝道:“秦副使若独身一人,心中对大齐仍有积怨,兴许会犹豫……可倘若秦副使真心待他,便绝不会为可汗的招揽而动摇。”

“听你这话说的。”甄英武若有所思,搓了搓胡子拉碴的下巴,骂了句娘,“现在老子倒盼着他秦时安是个结结实实的断袖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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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颉可汗的心思叫方贫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天日暮时分,戎索王庭再次设宴招待中原使团,直至月上梢头方才散了席。

等使团众人回程,发现队伍中多出几辆马车,车身精巧,车外遮着五色花帐,悄然无声地缀在队末,一直跟到了营房门口。夜色昏暗,这几辆马车几乎没有引人注意,偷偷送过来是个什么意思,马车上是什么人,几个使臣其实心知肚明。

甄英武记着方贫的话,有心做局,未曾将人驱离,黑灯瞎火的,马车就放在了角落里。

葛昌时虽为副使,但有京城一层背景,实则更似监军,叫人暗自盯着马车附近的动静,想看看车里的人今夜究竟要入谁的帐。

身边副官随口玩笑:“听说蛮人娘们儿胆子大,性情烈,会来事儿得很,我看将军不若自己将人收了,机会难得,尝个鲜味儿,也算是没白来西北折腾一趟!”

“放肆!”葛昌时闻言竟翻了脸,“本将在京中有妻有女,你说什么混账话!”

副官也就信口胡诌,实则说出口就后悔了,知道犯了葛昌时的忌讳,嗫喏一会儿想解释几句,只想出个祸水东引的法子:“那秦时安倒是没有妻子儿女,又在这么个岁数,我看蛮人可汗投其所好,这人分明是给他送的……”

话音未落,外头来了信,说马车里的人,叫甄英武的手下带走了。

“呵。”葛昌时冷笑,“河东粗人,军功昭彰又如何,心猿意马见色起意,修养不外乎如此。”说罢拂袖而去,关门落锁,不管外头什么美人白骨,一概不想沾身。

而那厢方贫借故将秦无疾支开,到帐中饮了碗醒酒的蜂浆水,拖了他一炷香功夫方才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