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1 / 1)

秦无疾与吕迟身为守城将,在城外迎接都督车马。

关朔身披铁甲,肩上顶着一件略显陈旧的枣色斗篷,一路风尘仆仆,眼神在秦无疾与吕迟之间转过一圈,策马前驱,命令道:“先进城,之后再细说。”

二人齐声道:“遵命。”

关朔向来不讲究排场,一炷香的时间便安顿下来,召秦无疾与吕迟过来相见。他坐于上首,马鞭搁在案上,手边还有一只刚刚喝净的空盏。

秦无疾一路靠近,总觉得关朔身上的药草味比之前更浓了一些。

关大都督开口道:“巡防严密,秩序井然。记赏。”

关朔向来对麾下人不薄,两人都是受赏受惯了的,行礼谢恩之后,秦无疾问起关朔来意,又问起送至怀宁的书信。

“你可知前几日天子暗中寄书,问的也是叫你出使的事。”关朔语气凝重,“你真打算去?”

“事情已经在眼前,谁去不是去。”秦无疾道,“这件事上,末将当仁不让。”

关朔听他亲口这样说,也不劝他什么:“如今河东道失土尽归,我已上表朝廷,将河东治所从代州迁往云州,重兵屯边。凉城增兵一万,严加防守,之后使团就从凉城出,路上多留意,叫人记熟了回来的路。”

关朔继续道:“我的意思,是叫甄英武为靖兵正使,你为副使,有老将压阵,不至于叫你把重担都扛在自己身上。崔长史公务繁重,分身乏术,举荐朔州录事参军方清愁虽军出使,听说他与你颇为相熟,也可做你助力。”

“现在上表朝廷,使臣节杖最早十日方才送达,你还有时间筹备。”关朔又道,“我这几日都在凉城,能准备的,尽量准备在前头,有任何需要只管开口。”

秦无疾低头:“末将明白。”

吕迟冷着脸道:“他要去戎索,那我也去。”

关朔掀起眼皮看他:“你也去,那凉城怎么办,要我亲自给你看着么?”

吕迟噎住了:“我……”

“你就该管好自己的事。”关朔硬声打断他。“我叫你与秦时安一起,是叫你学他为人处世、谋略头脑,不是叫你做甩手掌柜,傍人门户,离了他就活不成。”

--

之后要说的话悉数说完了,关朔目送两人离去,脸色凝重,对身边的徐濯道:“樵人所言八成为真。”

徐濯刚才一直观察着秦吕两人,更没想到吕迟那人说一句他顶十句的主,方才竟被关朔短短几句话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孩儿明摆着心虚呢。

徐濯也有些心焦:“都督,这事我们管是不管?”

“能怎么管?”关朔沉声道,“以国事为重,先叫甄英武来凉城,从云州带精兵三百,出使路上务必保证安全。十日之后我还要回赤州,不能留在凉城……你就留在这儿,帮我盯着钟明,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都督近日旧疾复发,我如何离得开?”徐濯为难,把锅找个人甩出去,“不如叫单将军留下。他当初将吕钟明带回雁门关,比起我来,他与吕钟明更为相熟,能说得上话。他是出身神铠营,也可以帮着带一带先锋营。”

关朔沉吟片刻,点了头:“也好。”

【作者有话说】

哇,这是谁回来啦!

197 酬行

◎你比我能打,你就把他护好了。◎

出使敌境, 乃是国朝大事。

河东军此前不声不响发兵,一个月的功夫火速打下了天海山下五座城池,西边最远打到了凉城, 差一步就要把手伸进天海山腹地, 这一连串的胜利实在叫人欣喜。

朝廷上下心绪振奋, 当真对收复天海山的宏愿有了几分实质上的信心。

崔襄此前如愿以偿坐上了尚书宝座, 也答应启用一些清流再入朝局, 其中就有官拜礼部侍郎的计淳。

眼看着戎索主动议和, 计淳既在其位,自然不留余力地推动出使事宜,只是选出合适的使臣却并非易事。

河东军政自然不好叫王家插手,然而在这件事情上, 兵部是如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王家父子当然不敢亲自往河东去, 但往使团中安插自己的人,却是力所能及。

计淳自不会轻易叫他们得逞,然而推脱多了,免不得引起一些微词。

愿意千里迢迢到敌国出使的人本来就少, 计淳还频频上书挑三拣四, 这个不合适, 那个不妥当, 来一个拒绝一个,这是什么意思?倘若耽误了国事, 计淳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样吵了几天,计淳还算顶得住, 却不知更让他头疼的事情还在后面。

有些官员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说关朔这么快打下五城, 本是借着和谈的名义攻打戎索驻地, 甚至背着朝廷扣押别国使团,于礼不合,于法无度,无法无天,目无朝廷,有损国威。

随声附和的,竟不乏一些目下无尘的清流人物,甚至私底下策划着联名上书皇帝,想要评一评河东形势。

等到计淳想拦的时候,已经有人把折子递上了中书省。

计淳当时就两眼一黑,险些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你们就算不为我着想,也为秦时安想一想!我刚听到消息,说陛下有意叫他出使戎索,兵部还虎视眈眈想往使团中塞人,你们这时候妄议河东军政,若叫陛下觉得是清流对河东局势不满,我对局势不满,有意拖延议和,王家的人我拦还是不拦?我还有什么立场去拦?”

“河东军此番行事先斩后奏,是有模棱两可的地方,但往常有这样的事出来,最先坐不住的是御史中丞康修言,可这次消息传到京城,你们可听他开口说了一个字?虚主和,实主战,这就不是关元成一个人的主意,只是有些话不好明说,也不该被人翻出来细究!”

递折子的人反应过来也是晚了,那荒唐的言论自是受到了多方痛批,兵部尤其批得厉害,此后再由他们推荐出使人选,礼部采纳与否,就并非计淳一个人能够左右的了。

计淳这几年远离中枢,险些忘了这官场之上波谲云诡,明枪暗箭究竟有多么难挨。事已至此,只得吃下这个暗亏,另想办法补救一二。

另一厢,王骐与父亲笑道:“穷举子就是穷举子,属乌鸦的,心思浅嗓门大,给几块饵料,便一门心思往里头钻。就算现在复用又如何?我看照这样下去,没几年工夫,又要自己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王珓稳坐堂上,粗大的手上捻着串价值千金的翡翠珠子。

崔襄得势,成了崔相爷,狠狠压过王珓一头,私底可没少给他气受,王兵部这段时日过得不大平坦,为着修身养性多活几年,倒是手上常持佛珠。

他阖起手掌,将油光水滑的碧绿佛珠挤在手心里搓了搓:“之后日子还长,不必计较一时得失。只是这个计淳计明德,脑子清楚得很,并非等闲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