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宣人还是机灵,脑瓜子一转,硬想出个话头来:“早前听闻关城年末比武,点将台上的将军们也要赌一赌输赢,今天这机会难得,不如咱也赌上一把。”
朱宣观察吕迟神色,又劝道:“光在这儿杵着也没劲,赌一把,就当消闲了。”
秦无疾率先松了口:“也好。”
吕迟是从不肯示弱的,秦无疾既应战,吕迟不答应倒像是怕了他:“赌就赌。我眼光难道还不如个书呆子。”
秦姓书呆子闻言笑而不语,接过朱宣递上来的名册,温声道谢,还主动跟吕迟分享,要同他一起看。
吕迟余光扫了两眼,入目的却都是些陌生名字。
吕迟眉头刚一皱,便听秦无疾开口说话:“善阳亦有骑射课试,名单上的人近七成我都见过,实力如何心里都有数,可吕将军并非善阳主官,与他们素昧平生,这挑起人来就不公平了。”
秦无疾道:“……公平起见,我另行指派一个人代替我下注可好?”
吕迟掀起眼皮看他:“你既说这话,我也不占你便宜。”他将名单丢给朱宣:“你替我选。”
朱宣不过想着找点事情做,叫眼前氛围融洽一些,没想到烫手山芋又丢回自己手里来了。他将名单抓进手里,张张嘴,傻道:“我啊?”
“怎么。”吕迟眼神压在他身上,“老子把先锋营交到你手里,你是不信自己的眼光,还是不信我?”
朱宣这还有啥话可说,只得应下。
吕迟冲秦无疾抬抬下巴。
“看你身后这位侍从就不错。”秦无疾与吕迟对视,“我此来未带侍从,借人一用,叫他帮我撑撑场子。”
吕迟嗤笑一声:“你倒会选。”
袁合闻言一愣,不确定他叫的是不是自己,不敢应声,也不敢不应,一时间进退维谷。
直到秦无疾看向他,问道:“你可是朔州军出身?”
袁合受宠若惊,赶紧上前几步,因走得太匆忙,脚显得跛得更厉害了些。他连忙答道:“将军料事如神……”
“之前可曾在善阳公干?”
袁合老老实实答:“不曾到过善阳。”
秦无疾颔首:“这便正好。”
然而袁合经历世事磋磨,已无甚心气,并不愿出头:“卑职愚钝,又身负残疾,若猜错了,连累将军输了彩头,怕是赔偿不起。”
“又不赌财物,你且宽心。”秦无疾很好说话,“吕将军金口玉言,便赌他一个约定,输下也无妨。”
袁合再推脱不下,只得点头。
吕迟语气不善:“你想干嘛?”
“自不会叫你为难。”秦无疾低声道,“我若赢了,你听我的话,回县衙去住。”
吕迟牙缝里出声:“假公济私,你不要脸。”
“成语用对了,好是厉害……”秦无疾笑了笑,在他发难前拦住他手臂,“非是假公济私,我同你说的是公事。”
“你我常年同吃同住,偌大河东何人不知?现在大张旗鼓分了个泾渭分明,实在招人耳目。如今凉城刚刚收复,不好叫人瞧出主将不睦,就算为了局势着想,你给我留个面子。”
“花言巧语。”吕迟掀起眼皮看他,“要是我赢了呢?”
“那条件自然是你来提。”秦无疾看向他,低语道,“只是生气归生气,别叫我看不见你。”
他这话说得拘谨又压抑,吕迟听得心口痒痒,筋骨麻酥酥的,个中滋味难以言道,强忍住了没抬手挠挠。
秦无疾总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实则心肺早就黑透了,他是个会说谎的人,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吕迟分不清他所图究竟是公是私。
……现在回想起来,两人关系糊里糊涂的,也从来没有把公私分清楚过。
“容我想想。”吕迟板着脸,“……总之是谁赢了就听谁的,是吧?你记着这件事儿,比完了再说。”
俩人凑着脑袋嘀嘀咕咕的时候,袁合已经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与朱宣并肩而立。
朱宣此前见过他,印象并不深,只记得此人塌肩跛脚,沉默寡言,看着不大精神。
然而选他出来的是秦无疾,走一步棋提前想十步的主。
朱宣总觉得此人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平庸,可是上下打量袁合好几眼,实在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特别。
直到朱宣注意到他望向校场的眼神,聚精会神至极,又像是怀着难言的痛楚。
朱宣觉得困惑,然而并未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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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校场上鼓声震动,马战开战。
马战分上下两局,共计一百将士策马入校场,各持枪弓,枪为软木枪,箭为红印箭被长枪扫落马下的,算是淘汰,身中箭印超过五枚,也算是淘汰,除此之外百无禁忌。
如此混战至最后,场上独留一人幸存,便为马战魁首。
这是朱宣从雁门关城年末比武上抄来的比法。
他有意效仿神铠营选将,百人混战,不计手段,要的就是这腥风血雨。
另一方面,也是觉得不限规矩,打起来才有意思。
从蔚州打到凉城,众将士风雨兼程半个多月,没过过一天踏实日子。
如今戎索与大齐之间局势紧张,恐怕入冬之后还要顶着风雪进军打仗,兴许过年都要在战场上过,弟兄们在凉城难得歇上几天,借此机会闹上一闹,就当是酬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