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1 / 1)

门外春晖晴朗,门内好吃好喝,公文卷旁边放一把炒豆子,能吃一下午,更重要的是,身边同僚都好好喘着气儿,不再受伤了,竟一滴血都不必见。

朱宣知足了,只觉得这是神仙日子。

纪天星皱起眉头,终于忍不住抬头看朱宣:“你有病?盯着我做什么。”

朱宣现在心中正有感慨,于是大人不记小人过,慈眉善目地看着他:“我高兴。”

纪天星脸上的擦伤没养好,还吊着左胳膊,被他腻歪得不行,冷着脸默默站起身来,险些要把粮草账本拍他脸上。

所幸被石光和路申及时阻拦住了。

朱宣的好心情一点没被打搅,坐在椅子上晃晃悠悠,吃了几颗炒豆子,还在那儿呲着大牙乐呢。

他们闹归闹,手里的活干得还算利索,一个个分担了庶务,顶头上司便得清闲。

善阳文吏抱着案卷,坐着牛车,晃晃悠悠来到应安,一方面是述职,另一方面十分关心上司的安危,匆匆忙忙过来拜见。纪天星和赵阜先过了一遍文书,梳理清楚后再上交给秦无疾,数月堆积的公务,几日时间便处理完了。

善阳人得了批复,又拜会了诸将,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回程,秦无疾便留在应安,昏天黑地睡了几日大觉,好像要把四五个月亏欠的休息一股脑补回来。

他自己补觉没什么,只是苦了吕迟。

吕迟之前伤重起不来身,硬生生躺了好几个月,现在终于好透了,攒了浑身力气没处使,觉得自己能上天入地,秦无疾却不叫他往外头跑,睡觉的时候非要搂着人,说不搂就睡不着。

秦小将军说这话的时候十足可怜,头一低,语气淡淡,活像条掉在田埂上没人捡的黄花菜。

吕迟心里觉得他乖巧,心一痒,半推半就地同意了。谁知这厮一睡就不起来了,也不叫吕迟起,压人身上千钧重,哪里是棵小黄花菜,分明是块丢河里沉底的大石头。

吕迟也不是没逃过,等秦无疾睡熟了,他就掰开腰上那截沉甸甸的胳膊,悄无声息溜出去玩,坐在树上吹风,晒太阳,哼着乡野小曲,雕他的木头小人。

结果雕了没一半,人就被逮住了。

秦无疾在树下抬头盯着他,鬓发散乱,眉头蹙深,双眼肿得有枣子大,一脸被人搅扰的不悦,轻声说自己睡不好,头疼,叫吕迟回去。

看他这不修边幅的倒霉样儿,倒不像是在说假话……吕迟方才明明看他睡得很沉,这才心安理得溜出来,谁知他短短一会儿功夫就醒了,还掀开捂得热腾腾的被窝,硬是追到这里来。

以前虽黏人,却也没这么黏过。

吕迟微微皱着眉头,低下头,看他一张憔悴的脸,心里怒骂姓秦的是个烦人精,一边骂,一边又憋屈地跳下树去。

“回。这就回。”吕迟伸手拍他侧脸,字字从牙缝里往外钻,“……就当这几个月老子欠你的。”

秦无疾低低嗯了一声,眉头仍锁着,只拉着他的手腕往屋里走,不大说话,想来还是在头疼。

如此昏昏沉沉,在房里留了四五日。

秦无疾叫人不要来打搅,于是这间屋子安静数日,几乎没有开过门。

内室挡着屏风,遮着暖帘,关了满屋子松木脂油香,还有股暖洋洋的人肉味儿。

一日太阳正盛的时候,秦无疾在吕迟身边醒来了。

秦无疾这一觉睡得很暖,梦中没有风雪,醒来之后头也不痛。他伸手就摸到身边人温暖的皮肤,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抱吕迟更紧,是个很依赖的姿势。

吕迟一直都醒着,饿得前胸贴后背,窝在被子里,顶着一头乱毛,阴恻恻盯着他:“这次睡饱了?”

秦无疾笑了,不说话,凑过去亲亲他,把头埋在他颈窝里。

吕迟烦他,又不会真的推开他,只得胡乱搓他头发撒气:“要是换别人……”

秦无疾刻意避开他残缺的耳廓,含住他颈侧的皮肉,嘴唇轻轻捻了捻:“什么别人。没有别人。”

“要换别人……我早把他脑袋捶成扁瓜。”吕迟叫他撞歪了脑袋,抬手揪他头发,“别他娘咬了。

吕迟倒不介意他留印子,只是他啃个没完也是烦人,已经不想再留新的。

吕迟拽得使劲,秦无疾却没躲,鼻腔中含混地哼出一声,有些慵懒地眯着眼睛:“……这就起来了。”说要起来,手却仍在被窝里。

“还来啊?”吕迟低声问他,语气明显躁动着。

“我不了。”秦无疾轻声回答。

吕迟忍半天没骂他,膝盖一顶,难得挺有礼貌,请教他:“那这是什么玩意儿?”

秦无疾:“……又没说不管你。”

吕迟没听懂,仰躺着,一双碧绿的眼睛静静盯着他看。很乖的。像某种收了利爪、翻着肚皮强壮而美丽的、伤痕累累的野兽。

秦无疾低头与他对视,险些失神,叫吕迟催促才动起来,顺着两人身体的方向往下挪,慢慢进了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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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就说要起床的人,吃了个午饭的功夫又把门关上了。直到日暮,冬眠似的俩人才从房间里钻出。

院中空旷无人。

阶下生了春草,落着几只褐羽黑花的家雀儿,看见人来,接二连三地扑起翅膀,飞入天边粉紫的晚霞当中去了。

吕迟见了什么动物都喜欢追着看,抬头盯着鸟,不慎叫破门槛拌了个趔趄,低骂一声。

说起来怪丢人的,接连打上几天仗都不会开口喊累的人物,出屋时腿都发软了,活像拖着两条汤饼走路。

秦无疾扶了他一把,云淡风轻道:“都说了不好纵欲。”

这人看似君子,实则很不是个东西,自己节欲了,浅尝辄止了,却爱引诱吕迟往情天欲海里陷,到头来还说人家不知节制。

吕小将军该爽是很爽的,叫他这么一说却挺生气,却总觉得自己吃亏了,又不知哪里吃了亏。

吕迟很是不高兴,于是没头没脑发了个火,正巧活动活动筋骨,好险把秦小将军脑袋捶成一只扁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