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甜夜宵奉上,吃完记得刷牙。
144 宁日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云州一战打了足足半个多月。
应安休养生息, 再没有直面战火,但作为河东道最北端的城池,警戒是重中之重, 除去负责春耕的人员, 应安所有军兵都要参与巡防, 无一例外。巡人以三日为期, 逐次轮换, 每期名单都要由朱宣亲自过目, 再交到吕迟手中盖印归档。
原本朱宣代为盖印也是可以的,只是秦无疾不允。
不为别的……纯是要监督吕迟认字。
前几年,吕迟拜了秦无疾做识字夫子,但之后战事纷杂, 离合几多, 识字的课业被迫耽误到现在。秦无疾曾经教过的字,吕迟一股脑记成了浆糊,满脑子零零碎碎,念字只念半边。
应安将士大多出身贫苦, 起名就求个朗朗上口, 用字不用生僻, 用将士名册来考吕迟识字, 也不算秦无疾为难他。
吕迟耷拉着脑袋看名单,双手塞在大腿下面压着, 身子前前后后晃悠:“嗯。嗯……这个是……孙……”
朱宣看他都看起急了,牙缝里出声:“孙静……静啊, 安静的静。”
吕迟半拉耳朵叫人割掉了, 也不耽误他听人作弊, 胸脯突然往高一挺:“静。孙静。”
“嗐, 孙静。”吕迟眨眨眼睛,理直气壮地抬头看秦无疾,“大方脸,说话结巴的那个,三队队正么……我认得他。”
秦无疾平静道:“作弊不算。给你记下了,静字也要抄写的。”
吕迟和朱宣同时塌了肩膀。吕迟仰头朝天,低声埋怨:“要人命。”
秦夫子教课是很讲究方式方法的,严格教学,却也不吝夸奖:“孙字还记得,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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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疾这段时间暂居应安,遥领善阳政务,应安县衙顺理成章成为了两人共用的衙所。
应安县衙年头很久,窗口破旧的木帘微微变形,扯着抽丝的麻绳卷到最高处,阳光从窗外照耀进来,将漆木架上的羊皮舆图照得隐隐透明。
吕迟终于从识字课中脱身出来了,两位中郎将席地而坐,面对着舆图,低声商量军务。
“之前从没觉得,戎索人学东西这么快。”秦无疾与吕迟肩膀抵着肩膀。“听说这次防守云州,他们将我前几个月守应安的法子,入流的不入流的,都偷了个七七八八。”
吕迟方才还愁眉苦脸,提及战场立刻龙马精神。
“我知道这事。”他嘴角带了笑,“听说周奉还在阵前骂你呢说你读书人不走正道,鬼主意忒多,一报还一报,如今都报在自己人身上了。”
秦无疾只当没听见,肩膀撞撞他。
“好在前线尚不缺兵员,攒了整一年的粮草也还算经用。”秦无疾继续道,“唯独攻城器损耗太快。”
“雁门关倒是有攻城器储备,只是云梯塔车的部件又大又零碎,易造难运,从勾注山长途跋涉来送,只会耗力耗时。”
“那好办。”吕迟自然接过话头。“从朔州造呗。”
吕迟掰掰手指。“新朔州军本是靠锯树造弓起的家,工匠本来就多,咱离开州城那会儿,你还记得么……好些百姓都去当了木匠学徒,锯云梯又不是什么精细活儿,这都能派上用场。”
“我就是这个意思。”秦无疾颔首,“应安靠近河道,树木茂密,正是个重要的伐桑站点。我这几日想着,便在应安打造攻城器械,直接支援云州前线。”
吕迟“哦”了一声,挺直腰杆,转了转脖颈:“你的意思,从娄齐那儿叫些人过来?”
秦无疾笑了笑:“正是。”
调动监造司人来应安。这是个简单却繁琐的差事,简单在一路上遇不到什么危险,繁琐在要与各司打交道,先去荣津请茅承望的文书盖章,再去州城申请调任……途径多地,依次拿到好几份文书。
纪天星此前办过类似的差事,自请走这一趟。
“反正不该叫朱宣做。”纪天星漠然道,“他不细心,怕是耽误功夫。”
朱宣闻言气得眉毛直跳,直说他污蔑,但也确实不如纪天星手脚麻利,等到他想去找纪天星麻烦的时候,人家已经收拾行装出发了,连影子都没给他留。
去荣津的路上,纪天星与麾下吩咐:“手艺人稀缺。在河东道任何州县,调任工匠、马子和医官都是繁琐之事,各司之间少不得扯皮几句,这一趟兴许要有拖延,你们心里都要有数,不能毛躁,只管把差事办妥。”
提前压低了预期,可谁知到了地方,差事却办得顺风顺水。
几个司监听说此事是秦无疾的意思,点头点得都很干脆。
秦无疾和吕迟如今是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名气响彻整个河东道,他们一整个秋冬将敌人锁在应安,给关朔突袭云州铺出一条再平坦不过的前路来,这是板上钉钉的大功。
虽然他们麾下的人死得七七八八、虽然听说吕迟差点把命交代在应安,但兵家向来有句话
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和攻城是同样的道理。尸骸堆到了份上,便成了供人攀爬的云梯……登城的人物啊,就算是要功成名就了。
纪天星外出公事的几天,许多人邀请他吃酒,话里话外恭维他,说他有慧眼,早早跟了秦无疾,如今有这么好的前程。
纪天星闻言没什么反应。
他又不是头一天在朔州军中过活早先朔州还被孙秉护捏着脉门的时候,诸人对秦无疾一支避之不及,纪天星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也没见谁夸他“有慧眼”,羡慕他跟着秦无疾有“好前程”。
还有人明里暗里向他打听秦无疾的喜好。
“吕将军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挂在脸上,好看懂,秦将军却不一样,跟咱这些粗人不走一条路子。”
“副官不如给个方向,至少提点提点,将军平日什么忌讳,别我们这些大老粗好心做事,反倒冒犯了上官。”
纪天星目不斜视:“秦将军确有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