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1)

其实,她跟姜兰则,还真不是外人想的那样子。她们只是约定好不嫁人而已,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终身大事许给像自己一样的年轻女孩儿。

那时候她们之间的情意,更像是结过金兰契的好友,纯粹的互相信任,跟世俗意义上的婚娶根本不沾边。

外间传闻当然已经不堪入耳了,尤其姜兰则,她因为有攀龙附凤的前科,俨然已经成了京中部分夫人小姐口中不择手段向上爬的典型。

相形之下,贺翊的风评就会好很多,她的出身地位摆在那里,等闲也不会有人敢说三道四。但也没好到哪去就是了,特别她近来进进出出都把姜兰则带在身边,两个人时不时还会做一些亲密举止,这就当时对女孩子的管束来说,当然已经算十分出格了。

贺翊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没理出思绪来,她还是决定,找个合适时间去找一趟姜兰则。她们两个,不仅说得上话,而且无话不谈。

这天差不多到了韦太后惯常上朝的时辰,大臣们进宫走的金水桥才安静了片刻。严格说起来,天还没亮,官员们就已经在这地方头破血流打过好几架了。大部分打斗都是俸禄被克扣的那部分官员挑起来的,少帝党在后面煽风点火,他们在前头冲锋陷阵。

挨打挨骂的基本都是太后党的人,其中尤以大相公吕端被骂得最狠,他算是韦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骂他就相当于骂韦太后。

一开始,局面还能控制,大臣们只进行言语交锋,尽管骂得不中听,但也是一些忧国忧民的逆耳忠言。越到后面,事情就越糟糕,大臣们话里话外的矛头逐渐指向慈明殿的韦太后,有那不怕死的,索性站出来高声喊“牝鸡司晨,国之大祸矣”。

有人带头,就有人效法,没多久,宫门外就满是奏请韦太后还政的叫喊声。一群人在那撕心裂肺地又哭又叫,就连远在垂花宫的杨仙芝都听到了,这一回她并没有听韦太后的话躲在自己的宫室里不出来,不顾宫人们的阻拦,她几乎一路小跑到韦月娥跟前。

韦太后因为见惯了风浪的缘故,朝局再怎样棘手,从她脸上也看不出方寸大乱。杨仙芝进门的时候,她还气定神闲地指点小宫女往她鬓角处多插一支珠花。

“月娥……”杨太妃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韦太后身边。

韦太后见她也来了,就露出家常笑容,伸出手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一把年纪了,还这样慌张,一点也不稳重。”韦太后数落道。

跑得太急,半边头发都散了,杨仙芝不自在地抿了抿头发,担忧道:“宫门外闹起来了,您知道吗?”

宫门外那群文臣武将,韦月娥压根就没放在眼里,都是打了半辈子交道的宿敌了,像今天这样水火不容也正常。真正令韦月娥心生疑窦的,反而是杨仙芝,许多事情她都不确定,她有没有在背后推波助澜……

“仙芝你瞧,我这头上的白头发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杨太妃闻言,立马站起来,急切地在韦太后的发丛中翻找:“哪里多了?我看还好啊,您是不是又熬夜批折子了……”

韦太后见她是这种态度,便放软声音说:“那我就放心了。”

杨太妃还想问金水桥那边作何安排,韦太后却赶在她问话之前,胸有成竹说:“放心吧,自有人会去料理。”

她口中的“有人”,指的就是元暮江;她口中的“料理”,指的就是打人、杀人、关人。

??六六、一身犹在

这应当算是元暮江一生中最风光无限的一天,不过领着中书台数十号差役,就敢跟大晟朝几百名文武官员分庭抗礼。 也是在这一天,他真正明白了“太后亲卫”的含义。不是能臣,也不是名将,而是彻头彻尾的奸佞。毒打百官、血溅宫门、擅自羁押朝廷肱股,这几项罪名,放在哪个朝代都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重罪。 然而元暮江没得选。 韦太后身陷绝境,百官对她,大有饿虎扑食之态,她必须在最短时间、用最严酷的手段形成最有效的反击,否则事情就将不堪设想。政治斗争从来都不是过家家,没有急流勇退,只有你死我活,只有党同伐异。 很显然,在这种局势下,韦太后身边最需要的,绝不会是擅长于在各方政治势力中和稀泥的官场老手,而是一把杀人不眨眼的政治尖刀。 从这个角度来看,元暮江不懂政治,这一点就很令人放心。不懂政治,就不会谋算人心,就搞不清楚党系派别,就不会想着在大风大浪中明哲保身。韦太后要的,不过就是一台会说会动的虎头铡罢了。手起刀落,杀鸡儆猴,怎么都行,只要能让金水桥上那群死老头子闭嘴,什么都好说。 再加上元暮江又是那种不起眼的出身,资历也浅,他为了出人头地,必然会紧紧依附于韦太后。如此一来,为人臣者的忠心也能得到基本的保障。 几番思虑过后,在韦太后的默许下,大晟朝建国以来最残忍的政治血案发生了。 就如况遗怜曾经设想的那样,元暮江举起兽面金鞭,几乎是见人就打,凡是打着讨薪旗号聚众闹事的官员,不论职位高低,一律受三十鞭,流三千里。 韦太后掌权多年,底下人少不了对她积怨已深。真正铁骨铮铮那几个人,几十鞭子下去根本不管用,对付这些硬骨头,元暮江只能请出王命旗牌,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就地正法。打完了杀完了,还有不服的,再大兴冤狱以平众愤。 打人、杀人、落狱、流放……血腥的手段必然带来惨重的伤亡,一场本属于少帝党和太后党的政治较量,最后却演变成百余名低阶官员无谓的流血牺牲。 鲜血顺着金水桥汩汩而下,渗透冰河缝隙,在帝国上空笼罩出一…

这应当算是元暮江一生中最风光无限的一天,不过领着中书台数十号差役,就敢跟大晟朝几百名文武官员分庭抗礼。

也是在这一天,他真正明白了“太后亲卫”的含义。不是能臣,也不是名将,而是彻头彻尾的奸佞。毒打百官、血溅宫门、擅自羁押朝廷肱股,这几项罪名,放在哪个朝代都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重罪。

然而元暮江没得选。

韦太后身陷绝境,百官对她,大有饿虎扑食之态,她必须在最短时间、用最严酷的手段形成最有效的反击,否则事情就将不堪设想。政治斗争从来都不是过家家,没有急流勇退,只有你死我活,只有党同伐异。

很显然,在这种局势下,韦太后身边最需要的,绝不会是擅长于在各方政治势力中和稀泥的官场老手,而是一把杀人不眨眼的政治尖刀。

从这个角度来看,元暮江不懂政治,这一点就很令人放心。不懂政治,就不会谋算人心,就搞不清楚党系派别,就不会想着在大风大浪中明哲保身。韦太后要的,不过就是一台会说会动的虎头铡罢了。手起刀落,杀鸡儆猴,怎么都行,只要能让金水桥上那群死老头子闭嘴,什么都好说。

再加上元暮江又是那种不起眼的出身,资历也浅,他为了出人头地,必然会紧紧依附于韦太后。如此一来,为人臣者的忠心也能得到基本的保障。

几番思虑过后,在韦太后的默许下,大晟朝建国以来最残忍的政治血案发生了。

就如况遗怜曾经设想的那样,元暮江举起兽面金鞭,几乎是见人就打,凡是打着讨薪旗号聚众闹事的官员,不论职位高低,一律受三十鞭,流三千里。

韦太后掌权多年,底下人少不了对她积怨已深。真正铁骨铮铮那几个人,几十鞭子下去根本不管用,对付这些硬骨头,元暮江只能请出王命旗牌,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就地正法。打完了杀完了,还有不服的,再大兴冤狱以平众愤。

打人、杀人、落狱、流放……血腥的手段必然带来惨重的伤亡,一场本属于少帝党和太后党的政治较量,最后却演变成百余名低阶官员无谓的流血牺牲。

鲜血顺着金水桥汩汩而下,渗透冰河缝隙,在帝国上空笼罩出一层难以冲破的死亡薄雾。

更可笑的是,这一场权力战争的最后,根本没有所谓大获全胜的赢家。

韦太后看似赢了,可失去的东西,似乎也很珍贵。受灾百姓对她爱民之心的怀疑,文武大臣对她强权铁腕的怨怼,甚至于将来百年归世,她还要面对史官对其本人治国功过的评说。是非成败对于一个帝王式人物而言,不能说是完全不值一提的虚名。

少帝党的谋划再一次落空,官家依旧是那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然而历史的天平却正以一种微妙的形式暗暗向他们倾斜。韦太后今日在朝堂上的暴政,几乎已经可以视作是她将来走向消亡的悲壮预言。

没有人能够万古长青,女人更是想也别想。会有人来终结这一切的,一定会有,这才是无可更改的历史必然。

再说回元暮江,这个一战成名的大奸臣。经此一役,他就真的有钱有权、呼风唤雨,什么都会有了。

不久以后,媒婆一定会把元家老宅的门槛踏破,曾经那些看不起他,断言他不堪大用的人或许也会换上一副讨好新贵的面孔,对着他摇尾乞怜。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会拜高踩低。有那头脑清醒、目光长远一点的,对待元暮江的态度则更加引人深思,大抵就是从原来的不屑一顾变成敬而远之。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年轻人,不走正经仕途,也没有外放做官,就凭着曲意逢迎当权太后加官进爵,此等小人行径,不仅为人所不齿,亦绝非长久之计。

等到官家真正入主文德殿那一天,韦太后彻底倒了,就凭这一次的金水桥风波,就有数不清的人争先恐后地要把元暮江置于死地。

所幸,元暮江这个人终究还是不大聪明,所以他压根儿不会为一些尚未发生的事情而感到担忧。金水桥事一毕,就去慈明殿复旨,韦太后心知她自己用的是个甚样货色,也没多说什么,只大方升了元暮江作“廉访使”。

这种官衔就是那种受宠的弄臣,权力极大,威势很重,但名声特别特别臭,能让元家祖宗十八代都蒙羞的那种臭。

元暮江心平气和地接受了韦太后的“论功行赏”,从宫里出来以后,就很累了。双脚发软,两眼昏花,不太站得稳。说一千道一万,他还很年轻,第一次打杀那些跟他本人无冤无仇的人,怎么都会心有余悸。

周身冒汗以后,就不能自己走路了。云松、蕉叶一人一边架着,在宫墙底下站了好一会儿,元暮江精神好些了,方才喃喃道:“我们这是去哪?”

五少爷刚升了官,报喜的人只怕早就到家了,这时候除了元府,元暮江主仆还能到哪去?

“爷,您糊涂了不成,咱们肯定家去呀,老太太还在寿春堂等着您呢。”

蕉叶这句话,元暮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懂,重重咳嗽两声,他只对着两个小厮摆手:“不,不,不回家。”

“不回家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