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酥和蕙香一派天真,完全掩饰不住劫后余生碰见故人的欣喜,她们不约而同地对着元暮江的背影欢呼雀跃:“五少爷!五少爷!”
元暮江闻言回过头来,朝她们露出一丝腼腆的笑。
况遗怜这才看清,他好像又长高了些,脸上的肉比以前更少,身形反而看起来更加孔武。她稳住心神,装作不经意问:“元小五,你怎么在这儿?”
又是这种不远不近的语气,元暮江放下手里正在修理的木椅,一步步向外逼近,只等走到况遗怜面前,他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我一直都在等你。”
这种近乎耳语的方式,总归不太体面。况遗怜下意识往外让了让,眼眶红红的,被人拉进屋前,她还神思不属地想:原来人发达了,真的会不一样,元暮江现在走起路来,可比之前气派多了……
??六四、灯火可亲
元暮江在朝上奋力扑腾那几年,也是他们这段关系最尴尬的时候。 互相都有意思,也都明白现实是怎么样的,然而情愫一天天滋长,言行却越来越克制。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会不会拖累对方,会不会陷对方于不义,就连见面也成了负担,不见时想见,见了又相顾无言。 沉默着把几间屋子归置好,丫头们退下去做其他的事,偌大一间房,终于只剩下他们遥遥对望。 遗怜在离她最近的小桌前坐下,不多时,元暮江也跟了过来。他的步子要比以前迈得更大、更沉,“嗒嗒”声把夜晚的宁静衬得更加空灵、悠远。 脚步声越来越近,遗怜的心,不由得也有些发紧。 终于,他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停下,并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轻轻用鼻尖点了点她略带凉意的侧脸。而后,况遗怜就被他拦腰抱起。 突如其来的浮空,遗怜不得不紧紧搂住身前这个男人,她贴在元暮江宽厚的胸膛上,双唇嗫嚅却一言不发。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混乱的朝局,无常的人生,看不清的未来,拿不准的男欢女爱……这一切的一切,种种的种种,都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改变的。 所以干脆还是默然以对算了。 元暮江这阵子似乎也学得沉稳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用稚气的口吻邀宠,也不会胡天胡地说一些难以实现的海誓山盟。 他也开始跟况遗怜一样,仅仅加倍用心感受和珍惜现在这种灯火可亲的时刻,而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操心有情人究竟能不能终成眷属。 说起来,一个人一辈子,又能有多少放肆、汹涌又不计代价的感情呢?既然碰都碰上了,牵都牵连在一块儿了,那就好好去爱、去感受吧。 况遗怜尽管心里对她和元暮江的未来还是存疑,但她在感情里绝对不是完全被动那种人物。相反,她会主动出击。她会慷慨地伸出手,探寻般摩挲起元暮江的右半张脸。那上面多了一道不易察觉的伤疤,借着微弱的烛光,她全注意到了。 “你跟人打架了么?”她问。 “不是,是有一次执行公务,不小心被人砍到了。” 想也知道,元暮江这种笨人去混官场,一定是会吃很多亏,受很多罪的。身上平添一些刀伤、剑伤、棒…
元暮江在朝上奋力扑腾那几年,也是他们这段关系最尴尬的时候。
互相都有意思,也都明白现实是怎么样的,然而情愫一天天滋长,言行却越来越克制。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会不会拖累对方,会不会陷对方于不义,就连见面也成了负担,不见时想见,见了又相顾无言。
沉默着把几间屋子归置好,丫头们退下去做其他的事,偌大一间房,终于只剩下他们遥遥对望。
遗怜在离她最近的小桌前坐下,不多时,元暮江也跟了过来。他的步子要比以前迈得更大、更沉,“嗒嗒”声把夜晚的宁静衬得更加空灵、悠远。
脚步声越来越近,遗怜的心,不由得也有些发紧。
终于,他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停下,并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轻轻用鼻尖点了点她略带凉意的侧脸。而后,况遗怜就被他拦腰抱起。
突如其来的浮空,遗怜不得不紧紧搂住身前这个男人,她贴在元暮江宽厚的胸膛上,双唇嗫嚅却一言不发。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混乱的朝局,无常的人生,看不清的未来,拿不准的男欢女爱……这一切的一切,种种的种种,都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改变的。
所以干脆还是默然以对算了。
元暮江这阵子似乎也学得沉稳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用稚气的口吻邀宠,也不会胡天胡地说一些难以实现的海誓山盟。
他也开始跟况遗怜一样,仅仅加倍用心感受和珍惜现在这种灯火可亲的时刻,而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操心有情人究竟能不能终成眷属。
说起来,一个人一辈子,又能有多少放肆、汹涌又不计代价的感情呢?既然碰都碰上了,牵都牵连在一块儿了,那就好好去爱、去感受吧。
况遗怜尽管心里对她和元暮江的未来还是存疑,但她在感情里绝对不是完全被动那种人物。相反,她会主动出击。她会慷慨地伸出手,探寻般摩挲起元暮江的右半张脸。那上面多了一道不易察觉的伤疤,借着微弱的烛光,她全注意到了。
“你跟人打架了么?”她问。
“不是,是有一次执行公务,不小心被人砍到了。”
想也知道,元暮江这种笨人去混官场,一定是会吃很多亏,受很多罪的。身上平添一些刀伤、剑伤、棒伤,就更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一刻,况遗怜很难说清自己内心对这个年轻男人的想法。她应该还是有一些爱他的,不然她不会颤抖着双唇去吻他的伤处。可除开这些,她还感到一种更深层次的悲哀。
普通人活在世上,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积贫积弱的人,一场雪一阵雨就能要他们的命。更有甚者,在多方利益操纵下,他们在应对无力抵抗的天灾过后,还需要小心躲避在劫难逃的人祸,不然,就很容易成为权力斗争下不值一提的祭品。
就像这回的雪灾,哪怕死了一地的人,一东京城的人,又有谁会真正在意呢?
人与人的分别,有时候看起来是鸿沟天堑,有时候却不过毫厘之差。等百姓们死够了,慢慢地,就会死小吏、死大官,死更多的富贵闲人,只因权力争斗是永无休止的,人的贪欲更是没有尽头。
当权力浪潮秋风扫落叶般在大晟朝堂上席卷而过,身涉其间的布衣鸿儒,真的有人能全身而退的吗?
或许,元暮江毅然决然走向的那条路,也未必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况遗怜闭闭眼,尽量不把事情结局往悲惨里想,她问出了另外的担忧:“我再问你个事。”
元暮江见她一脸隐忧,立刻点头如捣蒜。
“灾民的事情,就算处置了吗?朝上那群人不要再弄出新的幺蛾子来,我这几间屋子本就老旧,实在禁不起折腾了。”
从这话就能听出,对于先前的流民入室,况遗怜还是心有余悸。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这几日东京城一直都是人心惶惶,谣言满天飞,说韦太后就快要下台了,国库里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安置流民,要不了几天,京城就又水深火热了。
这些话传得有鼻子有眼,况遗怜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年轻姑娘,起居的地方还缺少看守,她不可能不忧心忡忡。
元暮江明白她的顾虑,话里话外就不存在隐瞒,只不过雪灾相关,他的确知道的也不算多。他本就算不得正经的六部堂官,不过在韦太后手下充当“家奴”角色,寻常干的都是一些抄家落狱之类的脏活儿。他只能根据情势推断,朝上最近很不太平,兴许要出大乱子。
“太后娘娘近来很难,大臣们逼她很紧,保不齐会闹出什么怪事。不过也不好说,官家和杨太妃那儿毕竟还没有话递出去,底下人应该也不敢轻举妄动。”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这里还是太不安稳了,改明儿我想法子从宫里弄两个人给你,这回撕开了口子,后头指不定怎么闹呢,留两个得力的人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果然,人在掌握一定权力后,最先想到的,就是享受权力带来的便宜。况遗怜还没有高尚到会拒绝这种“雪中送炭”的好意,她点点头,眉宇间的愁闷就不像先前那样深切。
深冬时节,屋里没有生火,夜深以后就会有点冷沁沁的。元暮江顺势将人抱得更紧,遗怜也有意放纵自己往他身上靠。
他们就这样紧紧拥抱着,直到后来天快亮了,云松慌慌张张进来,说出大事了,请五少爷赶快进宫。
既选择了吃皇权这碗饭,真遇到事了,就得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不要命似的往前顶。生死攸关的时刻,元暮江反而一脸冷峻,风风火火就走了。
把人送走以后,遗怜上床躺了一会儿,辗转反侧间,都是在想,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值得元暮江这个天子近臣露出那种严阵以待的神色。
都到后半夜了,罗衾不耐五更寒,遗怜还是睡不着,便小声喊外间的秋白:“你来替我暖暖脚吧。”
秋白进来得倒快,顺手还把床尾的小灯拨暗了些,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躺下之后就替遗怜捂脚。
遗怜同这个陪嫁丫头,一向是无话不谈的。元暮江的事,尽管没有正式跟丫头们提起过,但这几年下来,她们应该也能看出些眉目。男女之事,想要瞒天过海,几乎不可能。
时至今日,况遗怜就觉得,她也应该给丫头们一个交代了。更别说秋白,她们还是那种亦仆亦友的情分。
“秋白,我……”
下面的话还没说全,秋白先出言打断:“太太,您别说了,我都明白。五少爷那么个藏不住事的人,这两年一见您就丢不开手,我还没有蠢笨到,连这点事也琢磨不明白。”
“我并非故意想瞒你们,我只是……”遗怜还想解释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