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1)

寡妇对钱,一向是慎之又慎的。遗怜反应极快,开口便是:“别打我的主意!我没钱借给你!”

“况遗怜你要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

一种委屈巴巴的语气,遗怜不免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汗颜,又弱弱说:“那谁知道呢?”她又不傻,名不正言不顺的,她就敢把后半辈子的活命钱拿给元暮江去铺路?

元暮江那时候,并不能完全体会况遗怜的顾虑,他单纯只是从男人的担当出发,觉得他不应该挪用况遗怜的私产。他什么都给不了她,除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情爱,他没有任何足以傍身的东西留给她。这是最要命的。

霍引渔甚至还能利用女儿牵桥搭线,而他们之间,却始终都缺乏更为牢靠的羁绊。在这一点上,元暮江一直都不太有自信。他想不到一个好办法,能够永远留住况遗怜的心,他从来要的,都不是现今这种短暂的停留,而是未来更为长久的注视。

“你亲我一下,好不好?”元暮江点了点自己的唇。肢体上的接触,是他现阶段能想到的,最好的加深感情的妙招。

他这话,问得太白了,遗怜碍于情面,只能拒绝。也不是不想亲他,就是不想惯得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下回来就越发地恬不知耻。

人就在他怀里笼着,想亲不过一低头的事儿,可元暮江却没有那样做。他偏过头去,吻反而落在了鬓边娇艳的桃花儿上。

“香味淡淡的,就像你这个人一样。”

他说话的语气,并不含一丝一毫的轻佻,更多的,还是不合时宜的郑重。况遗怜知道,他是来给她吃定心丸的,这表明,他们之间的事,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事实上,遗怜自己都不确定她还能等多久,毕竟,一个人的耐心和精力总是有限的。

她现在对元暮江的心态,只能说,顺其自然吧。

后来,天快亮了,她就催他走:“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吗?”

临别之际,元暮江倒也爽快,下一次见面,虽仍旧未知,但他还是选择微笑着道别:“那,我就先走了……”

遗怜跟随他的动作起身,又像来时那样送他出门。两个人心里都有一些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思,都害怕大梦将醒,又都不敢随口许诺。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今天也只是一次寻常的情人相会。

厚重的木门徐徐合上,他们被现实无情地分割在两个世界。彼此四目相对,元暮江终于在最后一刻伸手阻拦,恳切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帮霍引渔带孩子了?如果你真的特别喜欢小孩子,日后我也可以陪你生。”

他说这样的话,约莫也是深思熟虑过的,遗怜这才发现,原来他今晚还偷偷吃着别人家的醋。也是有蛮好笑的。

尽管都是些没必要的飞醋,为了令他安心,遗怜还是一脸认真作答:“霍家这阵子不太平,阿罗养病不方便,这才挪到我这边的。严格来说,也不算是帮忙,霍引渔按时会送钱帛过来,还挺多的,我也有的赚……”

元暮江听她还挺会算账,这才如释重负般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中途差点被暗巷里一株枣树绊倒,遗怜看他趔趄半天也站不稳,又追出去扶他。

“你有点眼力见行不行呀?”

语气是抱怨的,但态度却是关怀的,元暮江终于忍不住将人紧紧搂住。

况遗怜安静伏在他胸前,也没说太多于事无补的话,所有的无奈,一切患得患失,就让这片刻相拥出面化解好了。

从文绣街回去,元暮江还是把他母亲留下来那几件值钱的首饰典当了,换了几百贯钱,交到李佩英手上,希望元振业能对他的事多上些心,尽量不要再横生枝节。

钱才拿到二房没多久,就有好消息传来,说是太后娘娘有意招徕贤士,将在四月中旬加开附试。所谓附试,就相当于朝廷体恤那些屡试不中的考生,寻个正经名目给他们派官。不然这样心怀怨气的读书人多了,也容易引发暴动,不利于朝纲稳固。

这种考试,比较好运作,元振业在官场上多少都有一些熟识的同僚,七嘴八舌在太后娘娘跟前进言,好说歹说,总算把元暮江送进了韦太后的阵营。不过,他到底年轻,出身也不算太好,太后娘娘就算肯用他,也不会给他多高的官位。

故而,元暮江说好听点是在中书台供职,实际无品无级,日常只为太后做事,算是她的侍卫亲军。这种官员,说白了就是民间盛传的佞臣,权力的走狗,朝廷的鹰犬。

元振业推他到太后娘娘跟前效力,也不全是病急乱投医,多少还是花了些心思。一来,元家如今太过落魄,急需一位御前红人来挽救家族颓势,二来,元振业一家,包括他那几个儿子在内,他们的政治站位,一直都很中庸。从长远来看,元暮华日后入仕,必定是会同他父亲一道效忠官家,这就意味着,韦太后当政这些年,元家一直不上不下,地位尴尬。

此番推了元暮江出来,也算是弥补了近年来族中无人的遗憾。主要中书台这碗饭也好吃,每天只要恪尽职守帮太后娘娘铲除异己就行了。太后看谁不顺眼,中书台的人就去抄谁的家,威风自然是极威风的,就是名声臭些,稍有不慎,还有可能遗臭万年。将来的下场肯定也不会很好,官家亲政后,为了笼络人心,最先杀的,肯定就是这群助纣为虐的奸人。

凡事总是祸福相依,元振业把好坏两面都说尽了,最后才拍拍元暮江的肩,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伯父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咱们家好。”

元暮江最后是死是活,元振业怎么会放在心上,何况他们现在还分了家,有福可以同享,有难,那就是另外的说法了。这么简单的情势,元暮江不至于看不明白,但他的确也没有更好的出路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不管韦太后还能纵横朝堂多少年,至少今时今日,她还站在权力顶端呼风唤雨。天下读书人挤破了头想做天子门生,图的,不就是那一种风口浪尖的权力吗?

元暮江下定决心,毫不犹豫就跟元振业说他愿意。

自家这个侄儿,一向是软弱不堪大用的,难得还有这种杀伐果决的时刻。元振业看向元暮江的眼神,不免又柔和了些,还端着长辈的架子,劝他说:“人生大事,还是不要太过轻率,要不,你往文绣街也去个信?总归是母子一场,入朝为官这样大的事,说与你母亲知道,也是应该。”

不问也知道,况遗怜肯定不会从中作梗的。元暮江诚心求人,跪下去把头磕得砰砰响,坚持道:“还请二伯父多加提携。”

元振业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第二天就到慈明殿求太后娘娘下旨,允准他那个不成器的侄子到中书台去做抄家灭族的小吏。

也就是元暮江走马上任那一天,冯琦被人打破了相。他纯粹是自己作死,不管旁人如何劝说,他非要把裴湘收房,养在外头还不算,一定要迎进家门。昔玉虽不跟他计较,但也被这事儿烦透了,到衙门去告他,亦是官官相护、不了了之。

她虽不计较,架不住她家里还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哥哥,效仿寿山伯打冯翰林,冯琦那几个大舅哥在街上按住他就是一顿好打。鼻青脸肿回不了家,又只得躲进梨花巷暂避风头。

裴湘从跟了他就是提心吊胆,见他红肿着半边脸回来,更吓得魂不守舍。这一阵子忙东忙西,连丫鬟都不曾买,清理伤口上药这些活儿还是只有裴湘一力完成。

她一面往伤处轻轻吹气,一面哭着求冯琦:“求您了,许我两天安生日子吧,别再闹了。”

??六一、风云变幻

元暮江在中书台的第一年,也没做出什么丰功伟绩,基本都是跟在长官后面打下手。中书台虽然头顶韦太后亲信的名号,内里实则四分五裂,派系间互相倾轧,争权夺利很厉害。 元暮江日常都听一位徐姓长官差遣,他们这一支人在中书台算是很边缘的人物,基本都是靠家里托关系进来的,所以有个什么事,韦太后也不会想到他们。整天除了尸位素餐,就是游手好闲。 这种官场生涯,跟元暮江心中所想大相径庭,他因为不熟悉权力运作的规则,还曾在散值之后,借着酒劲儿向徐圩打听,为什么同样都是太后娘娘手下的人,他们却要过得如此憋屈。 徐圩年长一些,早几年又成了婚,妻儿老小一大堆,他一门心思都放在生计上头,哪还有闲情逸致去管元暮江口中所谓好男儿志在四方。 “贤弟志在鸿鹄,愚兄多有不及,多有不及呀。”徐圩饮酒之后,说话便要随意许多,“不过愚兄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似咱们这样靠祖上荫俸求食的,平日里还是安分守己些的好。汴京城能人遍地,名利场风云变幻,王侯将相的宝座何人不眼热?何时,又才轮得到你我呢……” 元暮江不知徐圩为何出此丧气之语,但他自己,的确也因为这种宿命论调,整整荒废了将近两年的光阴。不是他不想往上爬,也不是他不会阿谀奉承,就是缺少那样一个合适的机遇,也始终等不到慧眼识珠的贵人,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慢慢的,他自身的意志被一步步消磨,竟也习惯了这种温吞的日子。或许也不是习惯,单纯就是不抱希望了,阶层牢笼,真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就可以冲破的。 他强迫自己不要焦躁,耐心等待一飞冲天的好机会,他竭力克制自己的私欲,尽量不要过多的打扰况遗怜。为此,他连文绣街都少去了,寻常只叫身边人多多留意她的动向。没有他的日子,况遗怜一样过得很好,前不久,她就特制出一种捕鼠夹子,威力很大,也有一些人慕名去买,铺里的生意为此红火了好一阵。 她被庄宅牙人骗过以后,还学会了自己糊墙盖瓦围篱笆,传言她那间陋室,现已被修葺得十分雅致。引了活水,辟了小园,花鸟…

元暮江在中书台的第一年,也没做出什么丰功伟绩,基本都是跟在长官后面打下手。中书台虽然头顶韦太后亲信的名号,内里实则四分五裂,派系间互相倾轧,争权夺利很厉害。

元暮江日常都听一位徐姓长官差遣,他们这一支人在中书台算是很边缘的人物,基本都是靠家里托关系进来的,所以有个什么事,韦太后也不会想到他们。整天除了尸位素餐,就是游手好闲。

这种官场生涯,跟元暮江心中所想大相径庭,他因为不熟悉权力运作的规则,还曾在散值之后,借着酒劲儿向徐圩打听,为什么同样都是太后娘娘手下的人,他们却要过得如此憋屈。

徐圩年长一些,早几年又成了婚,妻儿老小一大堆,他一门心思都放在生计上头,哪还有闲情逸致去管元暮江口中所谓好男儿志在四方。

“贤弟志在鸿鹄,愚兄多有不及,多有不及呀。”徐圩饮酒之后,说话便要随意许多,“不过愚兄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似咱们这样靠祖上荫俸求食的,平日里还是安分守己些的好。汴京城能人遍地,名利场风云变幻,王侯将相的宝座何人不眼热?何时,又才轮得到你我呢……”

元暮江不知徐圩为何出此丧气之语,但他自己,的确也因为这种宿命论调,整整荒废了将近两年的光阴。不是他不想往上爬,也不是他不会阿谀奉承,就是缺少那样一个合适的机遇,也始终等不到慧眼识珠的贵人,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慢慢的,他自身的意志被一步步消磨,竟也习惯了这种温吞的日子。或许也不是习惯,单纯就是不抱希望了,阶层牢笼,真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就可以冲破的。

他强迫自己不要焦躁,耐心等待一飞冲天的好机会,他竭力克制自己的私欲,尽量不要过多的打扰况遗怜。为此,他连文绣街都少去了,寻常只叫身边人多多留意她的动向。没有他的日子,况遗怜一样过得很好,前不久,她就特制出一种捕鼠夹子,威力很大,也有一些人慕名去买,铺里的生意为此红火了好一阵。

她被庄宅牙人骗过以后,还学会了自己糊墙盖瓦围篱笆,传言她那间陋室,现已被修葺得十分雅致。引了活水,辟了小园,花鸟虫鱼样样齐备,俨然一个崭新的世外桃源。蕉叶他们说起这些,总是特别的绘声绘色,连带着元暮江自己,也觉得与有荣焉。况遗怜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到来或离开而自怨自艾,这也是她身上最珍贵的品格。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官家十五岁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