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李佩英那个人,我还不知道?这些天绿珠一天三趟往我们这边跑,不就想看有没有油水可捞。你说她这个人,胃口怎么那么大,只要跟钱沾一点边的,她来者不拒,什么都吃得下。我偏不让她如愿,有好的绸布绢纱,我撕烂了也不给她!”

这就是纯气话了,真有带不走的好东西,宁愿舍人做功德,也比白白糟践了好。秋白又从锦缎堆儿里抽出两匹花色不怎么时兴的,提议说:“这些都是虫子爬过的,明儿绿珠再来,我就爽快拿给她。玉书的底细,还是她向我透的消息,您跟二太太不对付,可不干我们奴婢们的事儿。白欠了人家一份情,我肯定是要填的。”

刚还说不许给李佩英好东西,转头她就要把上好的衣料拿去送人,遗怜气得牙痒痒:“作甚麽要拿我的东西充大方,你自己没有吗?”

秋白一脸得意地笑了:“这话可让您说着了,我就是没有。不过几块破布罢了,往日多少宝金宝银的东西都使了,还在意这些个?”

她们主仆俩就这样一人一句打趣了半上午,吃过午饭,况文轩就带人过来拉东西。请的都是精壮劳力,装卸箱笼手脚利落,差不多申时左右,原先热闹充盈的清平居就大变样,说句室如悬磐、空徒四壁也不过分。

遗怜从屋内走出来,站在院子里,临走之前,还是四面望了望。没有多少留恋,更说不上难以割舍,但她毕竟曾经在这间屋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留下了一些难以磨灭的印记。庭院正中这株梧桐树就是她初嫁那年亲手种下的,带是没法带了,她只能走近,用手摸摸枝叶苍虬。

就当作是一种无声的告别吧,抛却过往,换作新生。

略站站,就该走了,门口一直有人在催。遗怜收回手,忽然就有雨珠落下来。看相的人说,今天是个黄道吉日不会下雨,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遗怜不免在心里暗自嗔怪,好在一旁的秋白反应快,油伞高高撑起,顺便还指了指远处说:“太太,您看那边有个人影儿。”

是元暮江。一定是。元家这么多人里,只有他肯冒雨送她出门,况遗怜猜也猜到了。

可她并没有顺着秋白的话回头,反而将脸朝向另外一边,决绝道:“不要管他,我们走。”

“可是他还淋着雨,太太,他还生着病……身边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没有小厮跟着,那就是自作主张跑出来的,待会儿老太太知道了,一定会命人把他押回去,重新软禁起来。无论如何,况遗怜不会回头,她也不能回头。他们之间没有那样的可能,她就不想给他那样一种错乱的希望。

她要走了,就在今天,她的离开,意味着停止,意味着明天会是崭新的日子。他会好起来的,由内而外,他一定会痊愈。有再多的话,都留到时过境迁再去说吧。他们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尽快让一切成为过去,让过往被覆盖,被遗忘,让伤口结痂,又消于无形。

况遗怜毫不留情地走了,未留只言片语。

元暮江站在原地,秋雨潇潇很快将他打湿,他目送着意中人走远,一点点消失在雨幕的尽头。他那苍白的脸上,除了病痛,就是相思。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潺潺雨声下。天依旧灰蒙蒙的,好像一块儿厚绵被,压得他喘不过来气,没有一片云彩是明亮的,只有黑压压,半山的烟雾和说不尽的闲愁。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慢慢他也明白了,有些事并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语言是这世上最没有威慑力的东西,真正能够开天辟地的,只有权力,无边的权力。

“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元暮江昏死前就在想,这是他们第一次分离,也一定是最后一次。今天没说完的话,来日他一定会光明正大站在况遗怜身边,字正腔圆地说给她听。

作者的话

鹅儿水

作者

01-03

今天主要弄了一些别的事情

??五三、渔郞相忆

文绣街在城南,地段还不比元家,房子看着老旧是老旧了些,屋内一应陈设也很潦草,胜在古朴清幽,自有一股天然去雕饰的美。 到地方以后,遗怜先四处转了转,大致熟悉熟悉环境,才叫底下人把该归置的东西都归置好。秋白年纪大一点,要更随遇而安,桃酥和蕙香还是先头曾玉贞留下来的,两个姑娘见多了金玉满堂,对着一个霉气熏天的新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虽不至于满口抱怨,但干活儿的时候却有点嫌东嫌西。尤其蕙香,她最沉不住气,在院里清点箱笼的时候,一只小老鼠忽然从路中间跑了过去,把这姑娘吓得哇哇大叫:“秋白姐姐,家里怎么还有老鼠呀!” 短短两句话,把一旁抬桌子的秋白也吓一跳。老鼠这东西,天然就不讨喜,弄不好还容易引发鼠害。 “还愣着干嘛,还不先把鼠洞找出来堵上。桃酥,你那地也先别扫了,先过来跟蕙香一块儿灭鼠。”秋白吩咐完两个妹妹,才去看遗怜,“晚些舅老爷过来用饭,您同他讲一下,请他安两个捕鼠套子在院里,等明儿我再跟隔壁刘大娘讨一只小猫来,多重防范,咱们住着也安心。” 老鼠洞很快找到了,可是蕙香不敢掏,眼泪汪汪的,她又拉着桃酥一块儿来找秋白:“姐姐你去,我们不敢。” 蕙香这丫头就是胆小,秋白又去看桃酥:“去年你不是在厨房捉过一只肥老鼠吗?怎么还怕成这样?” 桃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否认说:“那不是我,是五少爷……” 哦,是他。秋白知趣地不说话了,只偏过脸去看遗怜,请她示下。 都这时候了,也没必要端什么大家夫人的架子,遗怜自告奋勇道:“好了好了都别争了,小姑奶奶们,老鼠洞我去掏,行了吧?” 再是落魄,也没有这样的,秋白忙拦下遗怜:“还是我去吧,太太您依旧在这里摆书擦桌子,我去。” 秋白要是不怕老鼠,她就不会推三阻四让两个妹妹出面,她也是那种好揽事的性子,从来只有小丫头把活儿推给她的,几曾见她将分内之事往外推。遗怜出嫁以来,身边就这几个毛丫头知冷知热,她待她们,也更真心,不就是掏老鼠洞吗,又不是上刀山下…

文绣街在城南,地段还不比元家,房子看着老旧是老旧了些,屋内一应陈设也很潦草,胜在古朴清幽,自有一股天然去雕饰的美。

到地方以后,遗怜先四处转了转,大致熟悉熟悉环境,才叫底下人把该归置的东西都归置好。秋白年纪大一点,要更随遇而安,桃酥和蕙香还是先头曾玉贞留下来的,两个姑娘见多了金玉满堂,对着一个霉气熏天的新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虽不至于满口抱怨,但干活儿的时候却有点嫌东嫌西。尤其蕙香,她最沉不住气,在院里清点箱笼的时候,一只小老鼠忽然从路中间跑了过去,把这姑娘吓得哇哇大叫:“秋白姐姐,家里怎么还有老鼠呀!”

短短两句话,把一旁抬桌子的秋白也吓一跳。老鼠这东西,天然就不讨喜,弄不好还容易引发鼠害。

“还愣着干嘛,还不先把鼠洞找出来堵上。桃酥,你那地也先别扫了,先过来跟蕙香一块儿灭鼠。”秋白吩咐完两个妹妹,才去看遗怜,“晚些舅老爷过来用饭,您同他讲一下,请他安两个捕鼠套子在院里,等明儿我再跟隔壁刘大娘讨一只小猫来,多重防范,咱们住着也安心。”

老鼠洞很快找到了,可是蕙香不敢掏,眼泪汪汪的,她又拉着桃酥一块儿来找秋白:“姐姐你去,我们不敢。”

蕙香这丫头就是胆小,秋白又去看桃酥:“去年你不是在厨房捉过一只肥老鼠吗?怎么还怕成这样?”

桃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否认说:“那不是我,是五少爷……”

哦,是他。秋白知趣地不说话了,只偏过脸去看遗怜,请她示下。

都这时候了,也没必要端什么大家夫人的架子,遗怜自告奋勇道:“好了好了都别争了,小姑奶奶们,老鼠洞我去掏,行了吧?”

再是落魄,也没有这样的,秋白忙拦下遗怜:“还是我去吧,太太您依旧在这里摆书擦桌子,我去。”

秋白要是不怕老鼠,她就不会推三阻四让两个妹妹出面,她也是那种好揽事的性子,从来只有小丫头把活儿推给她的,几曾见她将分内之事往外推。遗怜出嫁以来,身边就这几个毛丫头知冷知热,她待她们,也更真心,不就是掏老鼠洞吗,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锅,她掏就是了!

除去将才大摇大摆跑出来那只小老鼠,另还挖出几只肥头大耳的,十分庞大的一个老鼠家族。桃酥和蕙香在一旁都看呆了,连忙将马屁送上:“太太一出手,就是不一样,看这老鼠,各个膘肥体壮的!”

遗怜白她们一眼,依旧拿铁锨往下铲,直到把洞填平了才罢休。一通折腾下来,她累得满头大汗,终于想起来怪那个黑心的庄宅牙人。问房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这房子千好万好,住进来才知道,竟是个年久失修的老鼠窝,墙角一开挖,连带着西边整面墙都有些摇摇欲坠。

不大对劲啊,这房子,莫不是要塌了?

秋白站在遗怜身后,她每多挖一下,她就多一分心惊胆战,生怕她把新房子挖没了,今晚她们要露宿街头。

“太太,行了行了,还是明天请匠人上门来看看吧。有老鼠好歹还能住人,一会子天塌地陷了,更没处哭去。”

该死的牙婆,卖的什么烂房子!况遗怜看着差点被自己挖塌的那堵土墙,真杀人的心都有了。果然,人一旦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房子尽管出了问题,但还不是最气人的,因为夜里更有不速之客。

那会子,遗怜正在房里拨算盘,她这一阵子花了不少钱,就这房子,就折进去很大一笔,然而还是个破破烂烂的,后续修缮还要花钱,能把人气死。账这东西,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她那点子嫁妆,看着也不少了,却也禁不起这么来回折腾。太费钱了,实在太费钱了。

霍引渔深夜来访,提前也没叫人捎口信,他倒是意态悠然得紧,双手负背,慢悠悠进门,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见了遗怜也不行礼,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脸上是一抹随意的微笑。

这人好些日子不露面了,遗怜懒怠应付,只把他晾在一边,依旧专心致志算她的账。离开元家,她还得为以后的生计考虑,寡妇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就是钱,紧要关头,全靠这玩意儿救命了,所以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