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来干嘛?”
遗怜说这话时,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一半是病得难受,一半是元暮江气出来的。这种时候,外头那么多人,他刚还管她哥哥喊舅舅,天才黑下来,窗口尚可见白光,他就这么堂而皇之闯进来,传出去算个什么事?尤其况遗怜现在名义上还是霍家未过门的媳妇,她绝不可以被人泼脏水。
平时看着挺高挑细长一个人,蜷成一团了,还是给人一种瘦瘦小小的感觉。元暮江是听说她不吃晚饭才想过来的,驿站人多眼杂,他不该来,他应该蒙在被子里睡大觉,他也知道。
可心里装着一个人,就是不自觉地被她的一举一动牵绊心神啊。他对她,永远也做不到袖手旁观,她不肯吃饭,他去街上买了她喜欢的吃食回来,难道这也有错?
“那个,你不要生我气了……”
遗怜毫不留情截断他的话:“你凭什么要我不生气?你有哪一件事办到我心坎上了吗?元暮江,我搞不明白,为什么你就不能规行矩步一点!除了不务正业,你还会什么?”
听这话音,好像还不止今天的事……
元暮江放下捂了一路的绣吹鹅,他没有料到遗怜会气成这样,他也手足无措:“我还有哪件事做得不好吗?你不喜欢我过来,我以后再不来了……”顿了许久,他又问:“是不是,是不是还跟科考有关?可我已经尽力而为了,真的,你相信我……”
“我怎么相信你?我只知道你一考一个不中,一考一个不中,这回要还没个结果,你预备怎么向老太太她们交代?因为你读书不上进,你知道大房、二房背地里都是怎么笑话你的吗?这么多年,我就是守着棵铁树,它也该开花了吧?”
元暮江亦步亦趋走近,不敢找地方坐,只探出头去查看遗怜的神色。她背对着他,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话里的怨气。
“我为什么要向他们交代?老太太待我,或还好些,剩下的人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我给他们交代?至于你,我明明开了花,是你自己不理睬,你眼里只有外面的野花!”
他说这话,一脸不服。遗怜回过身来,继续争辩:“我说的花,是妙笔生花,你说的什么?元暮江,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的脸,又红了,薄薄一层晕,像是晨起天边最淡那一缕霞光。她很生气,眼神里都是嫌弃,可元暮江就是被她看得面红耳赤。他别过脸去,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
况遗怜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只会连珠炮似的数说他,字字句句,大义凛然。元暮江为了让她住口,只好伸出手,轻轻在她肩头拍了拍,说:“你别骂我了,我下次改还不行吗?况遗怜,你知不知道,你生起气来,真的很吓人……”
他竟然还跟她动手动脚,他一个继子,竟然还得寸进尺坐到她的床上,摸她的肩,占她的便宜,太肆无忌惮了!遗怜几乎下意识地用脚蹬他,用手往外推。也就是这个动作,给了元暮江可趁之机,他不费吹灰之力抓住继母的两只手腕儿,无师自通般压到床头。
低下头,他准备亲她。
他没有知觉,遗怜也怔怔的,只有一滴清亮的泪珠儿从眼角滑落。
就在两个人的唇舌临要贴合的前一刻,元暮江突然清醒过来,他偏了偏头,最后只是细细舔舐了遗怜眼角那一滴泪。
做完这些,他也哭了,他这样问身下那个人:“有时候,爱也是一种罪过,对不对?”
不是的,爱不是罪,爱是罚。
遗怜把脸埋进秋被里,这种时刻,明明她有很多很多的话可以说,偏偏全都梗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元暮江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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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错认
一连多日,遗怜都没有再跟元暮江说过话。羁旅途中,人来人往的,独处的机会更是没有。 白天赶路,元暮江抓住机会,把马驾到车帘边,端起继子的派头来主动问候,遗怜在车内听到了当没听到,连腔都不搭。运气好的时候,也只有秋白的声音传出来,不过闲话两句,就又恢复安静。 况遗怜应该还在生他的气,那天晚上的事儿,他太冲动了,怎么能因为气血上涌就师出无名地亲她呢。这下好了,不仅把人家女孩子吓一跳,就连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心惊胆战。 到底应该怎么样,况遗怜才能消气呢? 一路上,元暮江都在琢磨这件事。白天骑马想,晚上躺在床上也想,想来想去,毫无头绪不说,反而还作弄出一场病在身上。 顺利抵达汝州那天,进城后要换轿子,翻身下马的时候,元暮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栽进土里。 况文轩脸色大变,忙使唤人来抬,况家几个小厮把元家少爷架起来,只见他两颊潮红,似是发了热。 “哎哟喂,天菩萨,这可怎么办!” 况文轩在这些小事上也是个没主意的,还是遗怜吩咐秋白说,先换几个脚力好的轿夫,把人抬到家里,再请郎中来看。 突然冒出个病人,遗怜一行人的脚程自然加快不少,三下五除二进了况家。 本来遗怜她母亲跟嫂子都是在二门那儿等着接客的,这样状况百出的,搞得她们也措手不及。遗怜先头信里,只说了她独自返乡,没说还有个小少爷跟着,女眷们见抬进来个年轻男人,还以为是跟遗怜定了亲的霍引渔。 遗怜她母亲蒋忆琼倚在门边,偏过头去看元暮江的面相,感觉挺周正的,先咦了一声,问:“姑爷怎么不好?” 她嫂嫂更是贤惠得不像话,还说:“快快快!先把妹夫抬进二妹妹屋里,我这就叫巧儿媳妇去请郎中!”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团乱麻了!况文轩又急,嘴又笨,明知老娘跟妻子认错人了,当面又不好拆穿,只道:“哎呀,你们不要挡在路中间了,一会子出人命了!” 遗怜她母亲跟嫂嫂这才往外让了让,一家子骨肉久不相见,还来不及抱头痛哭、互诉衷肠,就被元暮江这一场病搅得七荤八素,…
一连多日,遗怜都没有再跟元暮江说过话。羁旅途中,人来人往的,独处的机会更是没有。
白天赶路,元暮江抓住机会,把马驾到车帘边,端起继子的派头来主动问候,遗怜在车内听到了当没听到,连腔都不搭。运气好的时候,也只有秋白的声音传出来,不过闲话两句,就又恢复安静。
况遗怜应该还在生他的气,那天晚上的事儿,他太冲动了,怎么能因为气血上涌就师出无名地亲她呢。这下好了,不仅把人家女孩子吓一跳,就连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心惊胆战。
到底应该怎么样,况遗怜才能消气呢?
一路上,元暮江都在琢磨这件事。白天骑马想,晚上躺在床上也想,想来想去,毫无头绪不说,反而还作弄出一场病在身上。
顺利抵达汝州那天,进城后要换轿子,翻身下马的时候,元暮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栽进土里。
况文轩脸色大变,忙使唤人来抬,况家几个小厮把元家少爷架起来,只见他两颊潮红,似是发了热。
“哎哟喂,天菩萨,这可怎么办!”
况文轩在这些小事上也是个没主意的,还是遗怜吩咐秋白说,先换几个脚力好的轿夫,把人抬到家里,再请郎中来看。
突然冒出个病人,遗怜一行人的脚程自然加快不少,三下五除二进了况家。
本来遗怜她母亲跟嫂子都是在二门那儿等着接客的,这样状况百出的,搞得她们也措手不及。遗怜先头信里,只说了她独自返乡,没说还有个小少爷跟着,女眷们见抬进来个年轻男人,还以为是跟遗怜定了亲的霍引渔。
遗怜她母亲蒋忆琼倚在门边,偏过头去看元暮江的面相,感觉挺周正的,先咦了一声,问:“姑爷怎么不好?”
她嫂嫂更是贤惠得不像话,还说:“快快快!先把妹夫抬进二妹妹屋里,我这就叫巧儿媳妇去请郎中!”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团乱麻了!况文轩又急,嘴又笨,明知老娘跟妻子认错人了,当面又不好拆穿,只道:“哎呀,你们不要挡在路中间了,一会子出人命了!”
遗怜她母亲跟嫂嫂这才往外让了让,一家子骨肉久不相见,还来不及抱头痛哭、互诉衷肠,就被元暮江这一场病搅得七荤八素,阴差阳错间,倒平添了不少笑料。
遗怜嫂嫂姓陈,单名一个珞字。她是那种大包大揽的性格,治家能力出众,处置个把病人更不在话下,又热心,元暮江的病,她根本不许旁人插手。
遗怜回了自己家,感觉也像是客,坐在继子的病床前一动不动,只在郎中来把脉的时候多问了两句。
送走郎中,陈珞又吩咐小丫头下去煎药,这才想起来问遗怜:“妹夫也来,妹妹怎么不早些说给家里知道,我们才好早做准备呀。”
她口里的准备,遗怜知道是什么意思,没准儿现在她父母就正在房里换衣裳理头发呢。汝州这边兴的规矩,见新姑爷第一面儿,丈人丈母娘要穿团花寿字大衫,最好还要是红色的,才显得喜气临门。
“嫂嫂,其实……”遗怜想破脑袋,斟酌用词,“其实他不是霍引渔,他叫元暮江,就是我在元家那个继子,你们没见过,认错也正常。”
“啊?”陈珞一下尖叫起来,“那完了,母亲刚还说要把父亲从校场喊回来,这会子只怕连新衣裳都换好了!傻妹子,你有话怎么也不早说!”
遗怜莫名有点心虚,可是刚刚那种情形,七嘴八舌的,她根本插不进话。何况元暮江还病着,那种情况下,她要硬拦下众人解释,不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又没有很在意这件事,明明是家里人听风就是雨啊!
“只有劳烦嫂嫂帮我照顾着暮江,我先去上房,跟母亲交代清楚原委。”
陈珞此时再看元暮江的眼神,就变了变,虽然还是一样的热情好客,但很明显,已经没有刚刚那种自来的亲近之感了。她不会把元暮江当亲人,这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