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1)

回去之后,孙夫人和刘姨娘果然都在房里等着。

刘姨娘不知究竟,只坐在窗下做针线活,女儿到了说亲的年纪,嫁妆早早就开始预备,得闲的时候,她也会来帮忙绣上几针。倒是孙夫人坐在榻上,对着昨晚上兰则没有下完的一盘残棋愣神,瞧着有些心神不定。

兰则走进去,先按照规矩叫人:“请太太安,姨娘也在。”

况遗怜母子俩来过一回,刘姨娘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见着女儿满眼都是笑,嘴里却数落她:“你也是,元家三太太好容易来一回,也不说出去见个礼,害羞也没有这样的。”

姜家这场鸿门宴,可是实打实跟元家撕破了脸,面对生母的指责,兰则满面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孙夫人解围道:“锦素你先出去,我有话跟四姑娘交代。”

这话说得有些暧昧,刘姨娘还以为大功告成了,孙夫人要跟兰则把这门亲事摆在台面上说,忙不迭地往外间退。

生母一走,兰则就没忍住靠在孙惠安怀里,呜呜哭了起来:“太太,他,他好像跟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活到孙夫人这岁数,对年轻女孩儿的心思,岂有不懂的。轻柔地托了兰则的背,她问:“怎么啦?可是冯七哪里不好?”

兰则心里五味杂陈,简直不知道从何说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只发现了冯琦的可爱,他俊朗、潇洒、能言善辩。他的马球打得并不好,却很懂得拿话哄女孩子开心,彩头叫兰则赢去了,他还笑眯眯地说:“四姑娘真厉害,今日确是我技不如人。”

他们在马球场上有说有笑,元暮江就站在场边,神色淡漠,一言不发。那副死人样,真的很难叫人喜欢。姜兰则不是不知道,那天她应该同元五多些来往,她说是任性妄为,却从来也不办糊涂事。

马球会散场,她又叫大丫头玉秀去请元家五少爷到牡丹亭相见,变相地,还多给了元暮江一次机会。

奈何元暮江一点情面也不给呀。他只管摆出一张臭脸来,恨不得满汴京嚷嚷,说他瞧不上姜家行四那个女孩儿。问他对自己是什么想头,他也只管放出一口公事公办的语气,这谁受得了?

兰则也是有骨气的人,怎么可能任人轻慢。元暮江不喜欢她,不跟她说话,也不要指望她会主动放下身段讨好。再说了,男女姻缘,不就讲究一个你情我愿?讨好来的又有什么意思?

她几乎没有选择地跟冯琦越走越近,以至于今天,她还伙同自己的嫡母做局,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就在这样一个求仁得仁的时刻,兰则对冯琦的感觉,却悄然地发生了变化。

没了元暮江的衬托,她忽然就觉得,冯琦也没那么好了……

兰则跟孙夫人关系近不假,却也不敢真拿她当母亲看,默然流了一会儿泪,她又闷闷道:“冯七,他太蠢了。他什么都不懂。太太,我跟他,约莫是没机会的罢?”

冯琦是不太聪明。他的蠢,并非天资愚钝,而是人生阅历的缺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公子,一辈子没受过挫、吃过苦,他哪里知道甚叫世道艰辛,他哪里明白,许多事情,就算费心筹划,也有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危险。

兰则这次见冯琦,就是看穿了他的天真,所以她最初那些攀龙附凤的志向,渐渐地,也就松动了。刘姨娘私底下不止一次地抱怨过,姜老爷,也就是兰则的父亲,是一个靠不住的人。经年累月耳濡目染,兰则也很害怕嫁姜老爷那样的夫婿。女人的终身,是最禁不起消耗的东西,她不敢拿来冒险。

一个小女孩子,难为她看得这样清楚,孙惠安心疼地搂了养女,一句安慰人的虚话也不说,只道:“卯君,太太只能告诉你,这件事很难,远比你想象中还要难。但太太一定会尽力去做,一定不让你抱憾终身。”

兰则还是高兴不起来,又问:“太太,这世上有十全十美的人吗?我是说,男人,没有成亲的男人。”

孙惠安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十全十美的男人?这可真是说傻话了。不过,她还是柔和地劝导兰则,说:“我明白你的意思。看到冯七不好的一面了,是不是?原来你同我说中意他,我还怕你犯傻,会吃冯家的哑巴亏。这下倒好,你自己就能看清冯七的为人,不知省了我们做长辈的多少事,果然我们家四姑娘就是最聪明的。”

她话赶话说下去。

“不过,太太还是要告诉你,在你这个年纪的小郎君,其实是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的。就拿元家那个小少爷来说吧,你见第一面不喜欢,觉得他嘴笨,性子闷,相处起来费劲。这样的少年人,太太也不喜欢,天生一副倔脾气,不像是能在官场上有所作为的人,更别提平步青云、封妻荫子,俗称就是没出息。 我不赞同这门亲事,也有这样一层考量在。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就像你姨娘讲的那样,元五看着至少为人平正,不会耍滑头,日后不太可能变成负心汉。说来说去,太太只是想告诉你,凡事都不要太过求全,不论是元暮江,还是冯琦。”

兰则听得越发难过。孙夫人只说了元暮江的好坏,她却把冯琦也一并想通了。冯家的高门第,对应着的,就是姜家几辈子都不敢想的权势和富贵。她嫁给冯琦,实际等于把一家子从烂泥坑里捞起来,等于改换门庭,这也是孙夫人一直极力促成这门亲事的根由所在。

得了天大的好处,当然也就要忍受惹眼的弊端。京中的王孙公子,哪一个不是被惯得三心二意,难道还能指望冯琦成为那个例外,一辈子做痴情种不成。另外,还有大家族的规矩束缚,还有冯翰林夫妇的态度,还有许多许多的齐大非偶……

这样一想,兰则对嫁进冯家这件事的热情,先消减了大半。她毕竟年轻,又是初次对男子动心,难免期待也高。

孙夫人见养女神色惘惘,也不深劝,小孩子的心总是没个定数,今天下定决心,明儿又改了,还是让兰则自己去经历,去抉择吧。终有一日,她会想明白的。

三太太领着五少爷去姜家吃桐花宴,这事儿是元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的。出门的时候,老太太也留了话,让遗怜回来的时候去寿春堂用晚饭,想听听姜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眼瞧着就到老太太房里摆饭的时候了,三太太却还在妆台前调胭脂,常用的杏仁油没有了,她还气定神闲地催桃酥去库房取。

反而秋白有些沉不住气,在她看来,今天三太太母子是在姜家受了屈辱回来的,按理说可以到老太太跟前诉诉苦,也好叫她老人家多替五少爷上些心,姜家这个黄了,再寻一个身份更高的少奶奶来,那才好呢。

“老太太那边只怕已经吃上了,咱们要不要赶着过去?”三太太左边的鬓发还乱着,秋白伸出手去抿了抿。

遗怜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也不反驳,只道:“不是说李佩英今儿一下午都在寿春堂?有什么事不得了,值得她在老太太跟前赖一下午?想也知道没憋好屁,我才不去那地方自找不痛快。我自己又不是吃不起饭了,要时时刻刻看她们的脸色。”

听这话,又像是在生二太太的气。元家这几个妯娌,素来都只是面上和气,心里互相都有点瞧不上。三太太要单单只是跟二太太斗气,那倒也好办,秋白又拐着弯儿劝:“到底老太太有吩咐……”

不等她说完,遗怜就有些不耐烦:“好了好了,唠叨一天了,你不烦我还烦呢!去把元暮江叫过来,我有事跟他说。”

这个语气,再配上三太太那个面沉如水的脸色,秋白也察觉出不对来。请五少爷来上房吃晚饭,怎么搞得跟如临大敌似的?实在是古怪。

事态瞧着有些严重,秋白不敢耽搁,很快就把元暮江喊到了上房。

他也觉得奇怪,厨房的饭菜都送到他屋里了,正预备着吃过后再看会书,哪里想到继母会这样着急地找人。若说是为着白日里姜家的事,也不大可能,要发作早发作了,哪里需要等到深更半夜?

元暮江满肚子狐疑,也不敢先开口问什么,继母的神色瞧着怪渗人的。等菜都上桌了,他才跟着遗怜坐下,依旧闭口不言,一门心思只吃手里那碗白饭。

又不知过了多久,才听遗怜淡淡道:“你提早有个预备,二房想是要闹了。”

二房要闹的事,无外乎就是分家。开祠堂请族亲这些事,元暮江早在他父亲续娶那年就经历过一遭,所以并不觉得害怕。他反而想起大房一家,愁得不得了。分家分家,李佩英不会歹毒到,把他也分给大房吧?

“母亲,我……”元暮江顿了顿,他心里想到的,嘴上却说不出来。譬如他是元振文的儿子,况遗怜是元振文的未亡人,按理说,他就是她名义上的孩子,就应该归她管……他就是没皮没脸地赖上她,要她一辈子扶持自己,也没有人能站出来说什么。

但这种话,心里头想想也罢了,说出来不就变味了吗?

遗怜看他吞吞吐吐的,反而爽快道:“横竖有我呢,你怕什么?再学你那个死爹的窝囊样,我才不管你!”

作者的话

鹅儿水

作者

2024-09-04

为了不到4500,删删改改,费了老命了

??二三、女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