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泥巴,也不喜欢阴冷冷的地方,更没听人说过,她还会骑马……
继母依旧端端正正地坐在牛车中央,元暮江忍不住一眼接一眼地向她看去。
??二一、问花枝
况遗怜其实很会骑马,她父亲和哥哥都是学武出身,从小跟在这些人身后又看又学,想不会也难。 这片小马场原就是供给年轻女孩子玩的,因而只有适合夫人小姐们骑的小马,真正威风的高头大马,都叫外头男人们占去了。 小马性子温驯,骑着虽是放心,但也有些索然,再加上秋白还在前头老成地牵着马,便更四平八稳得有些无聊。 遗怜在马背上坐了会儿,还是觉得没意思,又交代秋白:“你去跟五少爷说,让他派人到自家铺子里牵匹马来给我玩。” 秋白不住地打量四周,担心道:“这里人多眼杂的,待久了会不会不好?” 她的意思是,况遗怜是寡妇,寡妇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地寻欢作乐呢?三太太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躲在房内以泪洗面,缅怀亡夫,那才是受人称道的贞洁烈女。 放在以前,为了所谓的名声清誉,况遗怜或许还会做做样子,那天她却只是混不在意地撇撇嘴,说:“快去吧!唠唠叨叨的,没的烦人!” 秋白心知自己拗不过,只好夹着尾巴去办差。 服侍的人一走,遗怜独个儿跑起马来,更觉自在,绕着场边跑了几圈,总算找到一点来去如风的感觉。说来奇怪,十七八岁待嫁的时候,她是极不喜欢纵马驰骋的,脚上裙边不知什么时候就沾了污泥青苔,好好的锦衣绣鞋,生叫糟蹋了,总觉得脏。 现如今,况遗怜这个人,又好像是过了爱俏的年纪。马蹄翻飞,春泥四溅,偶然间猝不及防,甚至会弄得发尾眉梢都不干净。往日遗怜总嫌弃个不住,那天她却只是自己掏出手帕子来揩拭了,脸上始终带着平和的笑。 她的骑术,不比男人差,在女孩儿眼里更算得上高超。节庆里出门游玩的人多,见一位年轻女子快意纵马,都觉眼前一亮,有几个初学骑马的年轻姑娘还特意派了丫鬟过来请教。 一开始,遗怜只在马背上教那三位富家小姐,后来见她们实在是生疏,便翻身下马,手把手地教她们直接跨坐上马,不要侧身骑。 那几个女孩儿看穿着打扮都像是有些来历,把规矩教养看得比甚么都重,听了遗怜的话,就有些拿不定主意,纷纷道:“这样不好吧?给…
况遗怜其实很会骑马,她父亲和哥哥都是学武出身,从小跟在这些人身后又看又学,想不会也难。
这片小马场原就是供给年轻女孩子玩的,因而只有适合夫人小姐们骑的小马,真正威风的高头大马,都叫外头男人们占去了。
小马性子温驯,骑着虽是放心,但也有些索然,再加上秋白还在前头老成地牵着马,便更四平八稳得有些无聊。
遗怜在马背上坐了会儿,还是觉得没意思,又交代秋白:“你去跟五少爷说,让他派人到自家铺子里牵匹马来给我玩。”
秋白不住地打量四周,担心道:“这里人多眼杂的,待久了会不会不好?”
她的意思是,况遗怜是寡妇,寡妇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地寻欢作乐呢?三太太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躲在房内以泪洗面,缅怀亡夫,那才是受人称道的贞洁烈女。
放在以前,为了所谓的名声清誉,况遗怜或许还会做做样子,那天她却只是混不在意地撇撇嘴,说:“快去吧!唠唠叨叨的,没的烦人!”
秋白心知自己拗不过,只好夹着尾巴去办差。
服侍的人一走,遗怜独个儿跑起马来,更觉自在,绕着场边跑了几圈,总算找到一点来去如风的感觉。说来奇怪,十七八岁待嫁的时候,她是极不喜欢纵马驰骋的,脚上裙边不知什么时候就沾了污泥青苔,好好的锦衣绣鞋,生叫糟蹋了,总觉得脏。
现如今,况遗怜这个人,又好像是过了爱俏的年纪。马蹄翻飞,春泥四溅,偶然间猝不及防,甚至会弄得发尾眉梢都不干净。往日遗怜总嫌弃个不住,那天她却只是自己掏出手帕子来揩拭了,脸上始终带着平和的笑。
她的骑术,不比男人差,在女孩儿眼里更算得上高超。节庆里出门游玩的人多,见一位年轻女子快意纵马,都觉眼前一亮,有几个初学骑马的年轻姑娘还特意派了丫鬟过来请教。
一开始,遗怜只在马背上教那三位富家小姐,后来见她们实在是生疏,便翻身下马,手把手地教她们直接跨坐上马,不要侧身骑。
那几个女孩儿看穿着打扮都像是有些来历,把规矩教养看得比甚么都重,听了遗怜的话,就有些拿不定主意,纷纷道:“这样不好吧?给人瞧见了,要笑话的。”
未出阁的女儿家,心里无时无刻不记挂着“男女有别”四个字,就连骑个马,也要推三阻四,生怕被人说举止轻浮,将来没有好人家求娶。
小姑娘们一脸为难,遗怜却混不当一回事。况家说白了还是行商起家,商人重利,不会随时把繁文缛节挂在嘴边。况遗怜在元家这几年,外人看着是大家闺秀温婉贤淑,其实都是装相。她要是真的循规蹈矩,就会心甘情愿地守着元暮江到老到死,而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盘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了。
遗怜歪过头去,刚想开口说话,左边虚笼着的发髻先散垂下来。她今天的头发挽得太高了,出门跟夫人们赏花吃茶还行,却禁不起骑马颠簸,老早就有一点摇摇欲坠。能挨到这会子,已是十分不易。
她又不知从哪摸了一只银簪出来重新把头发挽上,这才腾出空来吓那几个小姑娘:“你们不听我的话,一会儿摔坏了胳膊腿儿,我可不管。”
那几个官家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选择听话,由仆妇们扶着,稳稳当当地跨骑在马上。过后,遗怜又挨个教了她们如何执鞭,如何用腿夹马腹,如何使用马蹬……
她教得认真,那几个女孩儿也听得眼睛都不眨。一切完毕,领头的那个女孩儿还客气道:“敢问姐姐尊姓大名?改日我们姐妹才好登门致谢……”
这种话,不过就是闺阁相交的套话,况遗怜当然已经不能算是闺阁女儿了,她是有夫之妇,将来或许还会是再嫁之身。她跟面前这几个容貌昳丽、前途光明的年轻姑娘,在外人眼里,自然也是天差地别。
就连遗怜自己,也不知道该用甚样的身份跟这群又年轻又明媚的少女相处。默了片刻,她还是这样介绍自己:“我姓况,况遗怜,从汝州嫁过来的。”
汝州况家显然不在这几个十二三岁女孩子的认知范围内,她们越发好奇地盯着遗怜看。
过后,还是只有看起来年龄稍大一点那个女孩儿亲热地喊了一声:“况姐姐好。我姓贺,单名一个珝字,家住城东,余下两位妹妹,一位姓秦,一位姓唐。”
如果况遗怜再多一点见识的话,在听到城东贺家的名号时,她就应该反应过来,面前这位锦衣女孩儿是哪位。只可惜,不论是元家还是况家,都不太有结交高门大户的机缘,对于真正的王孙贵女,况遗怜是没机会见到,见到了也说不上话的。
开玩笑,宣平侯和庆阳郡主的女儿,实打实的皇亲国戚,一般人上哪认识?
贺珝那头还在眼巴巴等遗怜回礼,凭她的身份,向来只给宫里的人行礼,今天也是受恩于人,才会刻意放低身段。谁知那个姓况的年轻媳妇却有点呆头呆脑,不过笑着点两下头,就预备一走了之,竟是连个正经万福也不道。
能在侯府里伺候的丫鬟,多少都会看一点眼色,眼瞧着贺小郡主被人轻慢了,她们赶忙伸出手去拦遗怜。
丫头们气势汹汹的,倒弄得好像是贺珝在仗势欺人。她有些不好意思,又解释道:“况姐姐的头发有些乱了,我带了梳头娘子来,姐姐不嫌弃,就请随我走一趟,重新梳一回髻罢。”
遗怜哪有心思跟这群小姑娘玩描眉画鬓的把戏,笑着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你们玩罢。”说完仍旧施施然走了。
等她走远,秦家和唐家那两位姑娘才又围着贺珝说起来话来。她们几个在京里都算是出了名的大家小姐,走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像这样不被人识破身份,还真是生平头一遭。
贺珝也觉得有意思,朝树荫下的况遗怜看了又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转脸又吩咐得力的人下去查,看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头,日后再见才有说法。
遗怜自然是没想那么多,她见杏花开得好,就自己摘了往头上簪。小马骑着横竖是不过瘾,干脆在树荫下坐着,等秋白牵新马回来。
等来等去,秋白没等到,却等来了霍家的人。
霍引渔应当也在离这儿不远的马场上撒欢,不知怎么撞见遗怜了,又想凑在一起说说话,所以才派了这么个笨嘴拙舌的小丫头来请。
况遗怜对那姓霍的,说实话没什么好印象。说好听点是愚孝,说难听点就是懦弱,男人做到霍引渔那份儿上,还不够丢人的。
心里想的是不见,嘴上也装不认识,三言两语噎得那小丫头没话说,除了灰溜溜地跑回去向霍引渔报信,她也没本事把元家三太太五花大绑,送到自家少爷跟前。
况遗怜的态度,霍引渔多少能猜到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只在听见那句直截了当的“滚”之后,微微露出笑意。
他见遗怜第一面就觉得挺好,不仅模样,还有性情。直来直去,不留情面,这是霍引渔究其一生做不来,也学不会的,所以觉得特别好奇。真不知道一个寡妇是怎么敢对别人发号施令的,尤其那个人,未来还有可能成为她的丈夫。
见第二面,她逼他更狠,他也寻了托词来结束他们之间的牵绊。霍引渔办这些事,看似果决,实则优柔,心里一刻也没放下。
他总以为一切都只是况遗怜施展出来的障眼法,欲拒还迎,讨价还价。女人嘛,只要冷她一阵子她就会知道厉害,就会回头。哪怕事实并不是那样,她依旧一个好脸色也不给,她还是高高在上,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像他欠她几百吊钱不还似的。
霍引渔想不通,一个在娘家婆家都不受待见的寡妇,就算小有姿色,又有什么好自以为是的?霍家再不济,能有元家磋磨人?戚夫人难相处,她那一堆婆婆妯娌就好相处了?真是眼睛长到天上去了,挑三拣四,没完没了。
这样想着,霍引渔又有些气。但还是派人把他自己骑的炭火驹送过去,他知道她正缺一匹上等马,瞧她将才纵马那个阵仗,也需有一匹好马来配才相得益彰。
之前传话的那个小丫头不会牵马,霍引渔只好另派了贴身小厮清风去办这事儿。
霍家自己有马厩,只有霍引渔惯骑的马才会留在外头的马场,总归是贵族子弟随意出入的地方,怎么都要方便些。炭火驹虽说不上稀世奇珍,却也是霍曙得势那几年,宫里头赏出来的。御赐的东西,哪怕是例行恩赏,也有些分量,要是随随便便送了人,这中间的干系,远不是一个下人能承担的。
清风挠挠头,他真害怕回去被戚夫人打板子,哀求道:“二爷,送出去的东西,再想要回来,那可就难了。您要做好人,回头再让老夫人发现了,她非绞了我的脑袋喂狗。”
霍引渔都快被气笑了,怎么,他就那么小气,送出去的东西还能腆脸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