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七宝一个太监哪里敢答,只装听不到,连跪也不要跪,不给反应就成。只等屋内冷上一阵子,官家自己就明白过来,就不会追着他们奴才刨根问底了。
赵裕安自己问出口的问题,他那儿,自然也有现成的答案。在今天以前,他从不觉得慵懦有什么问题,韦太后也好,杨太妃也罢,她们都很爱他。身为儿子,他有皇位,借给他两个妈坐一坐也没什么不好。
想起儿时,先帝还准备改立太子呢,要不是有韦太后力保,他能不能御极还两说。就凭这个,赵裕安也认为他应该大方点,反正他自己也还小,斗不过那群大臣,让韦太后替他发号施令,还免得乱臣贼子篡权夺位。
但到了今天,他忽然就觉得,不是那个滋味了。怎么连皇后,他都不能自己挑选呢?他可是皇帝,是九五之尊,怎么什么事都得听人摆布?这样真的好吗?真的对吗?
这几个问题,赵裕安都找不到答案。他只知道,他谁都不想娶,韦太后还有大臣们推选那些女孩子,他都不喜欢,都没有看上。他只想有一位,独属于他自己的皇后,不是任何一方政治势力的棋子,而是他赵裕安,名正言顺的发妻。
官家问完那句话,又隔了许久,才把话题转到一个不相干的女孩子身上:“嗳,七宝你说,冯家七少夫人这一次,能和离成功吗?”这些年,昔玉和冯琦闹了多少次和离,赵裕安知道得很清楚。
底下人知道得更清楚,七宝听了问话,只是摆头:“依奴才看,七少夫人这事儿,悬。您也不想想,那可是大娘娘金口玉言赐的婚,娘娘的脾气秉性,您还不知道吗?”
赵裕安又问:“那如果,我出面帮她呢?”
官家就算肯帮忙,事情也未必有转机。冯家跟寿山伯爵府这一场联姻,不仅关涉着一对青年男女,更主要的,是朝局,是利益干系。
这么简单的道理,七宝都知道,他想不明白官家总惦记一个已婚妇人作甚麽。
“奴才说句不中听的,就算您大发慈悲,替七少夫人解了围困又如何?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您和她,云泥之别,如何能相提并论?”
赵裕安听了这话,反而像得了安慰似的爽朗一笑:“事在人为嘛,若是不成,也只当是我路见不平拔刀相救了。”
??七九、爱她明月好
冯琦臀胫上的伤,养到四十天左右,就好得差不多了。 他如今在家是一刻也闲不住,稍好一点,就嚷嚷着要到梨花巷去找人。梨花巷现如今哪还有人,早就空空如也了。头茬儿李花刚败,裴湘就带着她后买的丫头,神不知鬼不觉回了裴家老宅。 冯琦的行踪,昔玉一概不会过问,反倒是循例过来探病的霍夫人,听说儿子又要往那些腌臜地方去,指着冯琦的鼻子发作了一通。 吵完了,骂完了,冯琦还是要出去,丫头们且拦不住。拉来扯去,实在难看,霍夫人气不过,终于掀开门帘,冲到冯琦面前,兜头扇了他一耳光。看出来是用力打的,冯琦一时不妨,双脚来回趔趄,站都站不稳。 “混账东西!外头的野女人就那般香,值得你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惹是生非!你不把全家人害死,心里过意不去是不是!” 家宅不宁,必生后患,霍夫人也是几十年的掌家夫人,不至于连这点门道也不懂。慢慢的,她也看出来,自家这个小儿子不堪大用,指望他建功立业是没可能了。她现在就盼着冯琦能醒事,把裴家那个小妖精忘了,回心转意,老老实实跟昔玉把日子过下去。 人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年轻时候再有多少成见隔阂,老了不一样凑合着过,都成亲四五年了,总不能真个和离,叫外头人看笑话吧。 问题是,和离也不符合冯家的利益。今时不同往日,官家都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未必韦太后还能霸着军国大权不给他?再过两年,官家亲政了,没了大娘娘帮着搭戏台,他们冯家不被人踩到脚底下就不错了,还想摆世家大族的谱儿?没门儿! 霍夫人打了冯琦,又回屋里去劝昔玉,要她低头说软话,不管怎么样,今儿先留冯琦住一晚再说。 昔玉那时候正在照着药方查点送往江南的药,兰则的病,她一早得了信,忙前忙后几大天,哪有功夫管丈夫这些烂事。因而,不论霍夫人说什么,她只点头笑一笑,表示听见了,再没下文。 儿子不成器,霍夫人在媳妇面前本就有些抬不起头,再加上昔玉现在一不高兴就喜欢放狗咬人,霍夫人斗不过她,劝也不敢深劝,一扭腰,又夹着尾巴出去了。 …
冯琦臀胫上的伤,养到四十天左右,就好得差不多了。
他如今在家是一刻也闲不住,稍好一点,就嚷嚷着要到梨花巷去找人。梨花巷现如今哪还有人,早就空空如也了。头茬儿李花刚败,裴湘就带着她后买的丫头,神不知鬼不觉回了裴家老宅。
冯琦的行踪,昔玉一概不会过问,反倒是循例过来探病的霍夫人,听说儿子又要往那些腌臜地方去,指着冯琦的鼻子发作了一通。
吵完了,骂完了,冯琦还是要出去,丫头们且拦不住。拉来扯去,实在难看,霍夫人气不过,终于掀开门帘,冲到冯琦面前,兜头扇了他一耳光。看出来是用力打的,冯琦一时不妨,双脚来回趔趄,站都站不稳。
“混账东西!外头的野女人就那般香,值得你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惹是生非!你不把全家人害死,心里过意不去是不是!”
家宅不宁,必生后患,霍夫人也是几十年的掌家夫人,不至于连这点门道也不懂。慢慢的,她也看出来,自家这个小儿子不堪大用,指望他建功立业是没可能了。她现在就盼着冯琦能醒事,把裴家那个小妖精忘了,回心转意,老老实实跟昔玉把日子过下去。
人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年轻时候再有多少成见隔阂,老了不一样凑合着过,都成亲四五年了,总不能真个和离,叫外头人看笑话吧。
问题是,和离也不符合冯家的利益。今时不同往日,官家都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未必韦太后还能霸着军国大权不给他?再过两年,官家亲政了,没了大娘娘帮着搭戏台,他们冯家不被人踩到脚底下就不错了,还想摆世家大族的谱儿?没门儿!
霍夫人打了冯琦,又回屋里去劝昔玉,要她低头说软话,不管怎么样,今儿先留冯琦住一晚再说。
昔玉那时候正在照着药方查点送往江南的药,兰则的病,她一早得了信,忙前忙后几大天,哪有功夫管丈夫这些烂事。因而,不论霍夫人说什么,她只点头笑一笑,表示听见了,再没下文。
儿子不成器,霍夫人在媳妇面前本就有些抬不起头,再加上昔玉现在一不高兴就喜欢放狗咬人,霍夫人斗不过她,劝也不敢深劝,一扭腰,又夹着尾巴出去了。
出来院子里,当然还是要寻冯琦的不痛快,洋洋洒洒骂了他几百句,过后又叫来小厮们把他五花大绑,一把大铜锁压在身上,弄得冯琦动弹不得。
那天也是邪门,逆来顺受二十几年的冯七郎君,突然就硬气起来了。小厮架住他往屋里拖,他死命往外挣不说,中间路过一个莲鹤方壶,夏日里看鱼使的,他二话不说撞上去。视死如归一般,下人们哪里想得到,拉也没拉住,左半张脸全毁了。
鲜血顺着口鼻往下来,霍夫人也慌了神,忙又撕心裂肺喊请郎中。
只有冯琦知道,他这伤只是看着吓人,实则并无大碍,他哆嗦着手伸向霍夫人,还是求她允准,许他往裴家跑一趟。
霍夫人连骂一万句猪油蒙了心,真是被妖精索了魂儿了,血流成这个样子,还惦记外头那个小娘们儿!把小儿子抱在怀里的时候,霍夫人甚至不合时宜地想起姜兰则的好来,要说蛊惑人心,这一个,真是拍马也赶不上那一个!
她不知道的是,冯琦对这两个女孩子的想法,从根本上就不一样。他对兰则,更像是青春悸动,唯美但不深刻。他对裴湘,或许更多几分真情吧,毕竟是肌肤相亲多年的女人。
其实,判断一个男人爱不爱很简单,就看他能豁出去多少。
至少,冯琦对裴湘,就是牵肠挂肚,他不能没有她。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不能离开她,离开她,他就了无生趣了。
所以霍夫人再怎样生气,怎样横加阻挠,冯琦也不会听,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自身的核心利益被触犯。这是人的天性。
“娘,我求求您了……”冯琦还趴在地上磕头。
霍夫人看见那满头满地的血,心都碎了一半儿。这可是她最娇惯的孩子呀,是她的骨中骨、肉中肉,怎么弄成现在这种局面了?
闹了一早上,还是只有派人把冯琦抬到裴家去。他那头上的伤,也只简单包扎了一下。霍夫人为了这个不听话的儿子,真眼睛都哭肿了,好话坏话,连篇累牍地说,终究是不顶用,儿大不由娘呀。
而裴家那头,显然是没料到冯琦还会阴魂不散。
出来开门的,是裴湘作主买回来近身服侍的那个大傻妞,这姑娘小脑瓜不大聪明,嘴也笨拙,好在记忆力惊人。至少,她还记得来人是冯琦,欢天喜地就跑进去禀报。
在傻妞心里,裴湘能光明正大嫁个男人,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天天给人家浆洗衣物换钱,晚上也不用点灯熬油绣东西拿出去卖。何况冯琦还是故交,知根知底,再没一点不好了。
兴高采烈进去,又比比划划说一通,裴湘正在给她瞎了眼的嫡母熬药,不耐烦听傻妞聒噪,就把她撵到一边,她自己,则放下扇火用的蒲扇,继续靠着灶台择中午吃的菜。
傻妞越说不明白,越心急,一时嘴快,连旧时称呼都带上了:“是姑爷!姑爷来找您了!”
在梨花巷的时候,傻妞因为裴湘对她有一饭之恩,就在心里认了她作小姐,至于冯琦这个后来的,当然就是姑爷。
以前都是这样喊的,傻妞没觉得哪处不妥,可今天,她却从裴湘脸上看出来不高兴,而且是非常不高兴。瞧这六姑娘,择菜择得跟杀人似的,能高兴才有鬼。
傻妞瞎动脑筋,只当是小姐姑爷拌了嘴,还傻乎乎地劝和:“姑爷肯定是来接您回去的,您有什么话,当他面儿说不好么?作甚么要在这里生闷气?”
裴湘当然不会承认她在生冯琦的气,她也不会就自己跟冯琦的事跟傻妞多费唇舌,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傻妞的脸蛋,交代她说:“去告诉他,就说我说的,不许他再来,来我也不会见。”
傻妞不明就里,还睁大眼睛“啊”,裴湘却趁她反应的空档,将人推出去,将门反锁,不给冯琦一点可趁之机。
冯琦费了这么大功夫出来,不是她三两句话就能逼退的。硬生生在裴家后院角门上守了大半天,天色晚了,裴湘都洗完脚准备睡下,出来倒洗脚水他还在。
一盆水,有一大半儿都泼到冯琦外袍上了,他也不当回事,一见裴湘,就只知道攥着她的手不放。
裴湘一面挣扎着,一面也看了冯琦两眼,见他新伤叠旧伤,在家日子也不好过,手上扑腾的劲儿渐渐也就小了。但立场还是很鲜明,一脸倔强,她依旧要赶冯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