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车内的管维闷笑一声,她自顾戴上帷帽,王寂从内打开车门,一览无余。又用兵器往马车底下戳了几下,没有刁难他们,放一行人顺利入城。
马车行至一座院落前停下,高楼连阁,竹木成林,背山临流,沟池环币,既雅致又气派。王寂居然在大梁置办了一处民居。进入院内,仆从聚集,道王郎君安好。让其退下后,王寂带着管维入了后院。
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安顿了下来,抬热水进屋,洗去尘土和疲乏。一通忙碌,事毕,终于坐下来叙话。
“大梁令典升虽奸滑些,还算治下有方,闲暇时,可带足婢仆去肆中游玩,只不许出城去。”
步宪屯兵睢阳,离大梁如此之近,为何要亲涉险地?这一路上,管维也看得明白,王寂应是有事要办,并非单纯的游山玩水。“我无妨的,你自去忙就是。”
王寂眉眼含笑,几分春意,几分柔情,他捏捏她的耳垂,戏谑道:“不问我何处去?”
拂开他作弄的手指,恼道:“我问了,你就不去?”
王寂避而不答,心道:出宫后,倒是胆大了不少,有几分从前的样子,可见之前还是离他太久,只去想他的坏了。“我将你一人留在此地,怕不怕?”
管维狐疑道:“你不是说城中安全无虞,莫不是又诓我的?”
王寂大笑起来,道:“没诓你,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即归。我将马诚他们留给你…”
话音未落,管维急急打断,“不行,你带着他们去。”
王寂挑眉,眸光扫过她露出急切的面容,疑道:“你知道?”这一路上,不论行程如何,均没有透露半丝口风,心想着,她也毋须操心这些,跟着他就是。
管维垂首,无奈道:“你是不是要去睢阳?”
果然。王寂抬起她的下颚,见她眸中有些湿意,藏不住的担忧,不由情动异常,倾身吻住她的樱唇,管维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滴落了下来,唇边沾染了泪水,让这个亲吻略显苦涩。
从她入洛阳,再至大梁,已过半年,这些时日耳鬓厮磨,体内苦苦压制的情谷欠似再也挡不住了,急需宣泄出来。
管维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顺从于他,哪怕是白日也未有阻拦之意。将她置于膝上,一手揽她腰,一手按住她后颈,唇齿相依,相濡以沫。
而后,王寂将她颠抱而起,管维环着他的脖颈,面色潮红,星眸半闭,樱唇水泽盈盈。放她于床上,王寂俯身而上,双臂撑在她身子两侧,情不自禁又低头吻了一下。
耳边听到他粗喘着问她,“对我使美人计?这么不想我去。”
管维满面羞红,呐呐道:“我没有。”她只是想,他深入敌营,万一失陷,哪怕睢阳城外围上重兵也难救,就心软了。
“别担心,这条线两年前就埋下了,别人去只胜算大些,我去可保万无一失。”王寂轻抚她的面颊,又移到精致的眉眼处,点了下她的额头,轻道:“睁眼,看着我。”
管维缓缓地睁开眼眸,见他眸色深浓,明显情谷欠未退的样子,有些后悔不该顺从于他,也不至成如今这般不上不下。
“等着我回来。”言罢,将掌心贴于她小腹之上,缓缓摩挲。他已等得太久。
芙蓉帐暖,王寂毅然起身,让她不必来送,转头大步迈向房门,带着亲卫消失在后院的转角处。
腹上仿佛还留有他掌心余温,管维愁眉不展,一时心乱如麻。
? 30、私语
大军开拔, 皇帝亲征。太子还小,王寂离宫之前擢升平乱有功的周昌为大司农,坐镇洛阳, 行监国之权。又封姜尘作黄门侍郎,可出入禁中, 皇后遇事也好相商。
洛阳宫依旧婢仆如云, 实并未短几人,却仿佛变得空寂起来。偌大的皇宫,仅她一人独守。他在时, 未必常来长秋宫, 她也甚少去寻,不是日日都要见上一面,如今他人离了宫,只几日未见却如同几秋一般,日子难熬。
王寂不在, 姜合光索性将大郎抱来带着睡。是夜, 月朗星疏,她辗转反侧, 与前几日一样睡不着, 大郎是个乖孩子,也不管烙烧饼似的亲娘,只顾呼呼大睡, 与在王寂跟前哭闹不停的样子大相径庭。
躺在床上叹了一口气, 姜合光起身, 唤来绿伊, “他以往不是没出征过, 战事紧张不得空闲, 久久收不到只言片语也是有的,我只安心在府中侯他归来便是,从未过得似这几日,心里空落落的,真是寝食难安了。”
绿伊坐在脚踏处,笑道,“娘娘这是担心陛下呢,陛下英明神武,自有天佑,定能平安归来见娘娘的。”
姜合光理了理披散的长发,撩到背后,嘴角一撇,“我才不担心他,自有旁人去担心。”似觉不解气,不耐道,“我又不在他身边,何事需要我来操心?”
身为皇后的贴身婢女,年岁相仿,又带着她一起入武安侯府,相伴多年,名为主仆,实则情分不比姐妹差,不然绿伊那日不见了,姜合光也不会那般着急,险些闹出乱子。
绿伊早就看出皇后是在拈酸,忍了几日还是忍不住了。以往主子提过一回将她给了陛下,她心里是愿意的,作为贴身婢女,长时间耳濡目染之下,也知晓陛下待人和气,生得又是龙章凤姿,于人群中一见难忘,给他做妾室,哪怕不如待皇后万一,也比嫁旁人强些。只是旁的事情陛下待皇后算得上千依百顺,独这件事不应。她既难堪又羞臊,更不敢露一丝心思叫主子不喜,但每每鼓动皇后主动去见陛下使二人冰释前嫌也难说没有私心。
后来武安侯谋反,陛下明知她出身姜府,与候府从未私下往来,还是让她去掖庭,若非皇后不顾颜面让陛下软了心肠,只怕她最好的结局也是逐出宫去。昔年,即便是陛下从皇后之请收了她,也不会顾念半分,只怕到时比婢女还不如,自此,她的那些妄念也就歇了。
绿伊被王寂的手段吓怕了,把皇后满脸的闺怨只作没有看见,等过些时日,想通了也就好了。只是皇后想了几日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抓了她来说。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如何能跟着娘娘一起抱怨陛下偏宠,只能劝道,“外面对陛下的行踪也众说纷纭,除了大司农几位大人,旁人都不知道陛下去了何处,等陛下忙完了,许是就会捎信回洛阳。”这并非绿伊浑说,以往陛下的确捎过信回将军府。
想起那日,王寂出了长秋宫,就转去北宫将管维抱走,她于城楼上看马车远走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地伤心,封后那月与他独处的甜意也似蒙了尘,让人隔着那层灰再也感受不到那份甜。
“即便捎信回来,我也不想看。”美眸泛着潮气,即使面对绿伊这心腹婢女也有几分窘迫,她掩饰般地擦了一下眼角,闷了这几日的话苦水似的往外倒,“他是觉得将管维留在宫中就会受委屈,他走了,好似我就会去害管维一般,许是舅父做的那些事情也让他疑上我了。”
主子这是钻牛角尖了。绿伊宽慰道,“陛下若真疑了娘娘,怎会封了娘娘做皇后,甭管陛下对管夫人如何,皇后是君妻,独一无二,这点旁人就比不了。”
姜合光心说,你是不知那日千秋万岁殿中,管维与陛下之间的波涛汹涌,看得她似个外人一般,末了因端儿的缘故才一锤定音。这些丢脸面的话不好对绿伊讲,只是绿伊说的也有道理,陛下真要疑她居心不良,定不会让她做皇后,王寂不会姑息叛他之人。
“他若是疑我,将我看作毒妇,我心里还好受一些,明明知晓我不会对管维如何,仍要将她带走,离了三年,如今倒是片刻也忍不了,定要将人拴在身旁,一副担心她飞了的模样。”姜合光吸了一下鼻子,嗓音也不复之前的清亮,略带沙哑。
“许是觉得北宫没有修缮,管夫人住得不爽利,这才将人带走。”
绿伊找的这般借口,惹来主子一瞪眼,此等鬼话也拿来哄骗她。“初时还疑惑他为何急慌慌地将人迁去北宫荒殿,幸好没有会错意,以为是为了封后大典,原是好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将人带走,南宫何处住不得,近旁就有西宫,早就修缮好布置一新。”王寂治军素来严谨,以往从未听过女眷随军,这回他自己打破规矩,就不怕部下效仿坏了军纪?连军中规矩都能为管维所破,可见是离不得。想到这些事儿,姜合光的心犹如泡在酸汁里一般。
看来陛下让管夫人随军之事对娘娘刺激甚大,越说越大动肝火。这理由确实牵强,没有劝服夫人不说,还有拱火嫌疑。“娘娘何必在意这些事儿呢,管夫人就是得宠,也越不过您去,不拘走多久走多远,陛下总是要回来的。”
姜合光听到这话才慢慢不那般焦躁了,想起那日,他俩似远走高飞,独留她一人的憋屈感总算消散了些许,他是皇帝,还能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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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合光脑海中王寂与管维亲亲爱爱快活似神仙的日子不同,王寂走后,因这几日车马劳顿又翻山越岭,管维累得很快睡着了,只是心里惦记着睢阳之事,睡得并不踏实。
至晌午,谨娘便进来唤醒管维,“夫人,用了膳再歇着,婢子叫庖厨煮了点麦粥,他们腌了一小坛子胡瓜,婢子尝了一口,很是脆甜,新鲜的鲤鱼片,烩溜黄熟的紫苏,还有一盘子清炒菜苔。”
管维听谨娘报菜名都听饿了,尤其是那泡瓜,嘴里都分泌出唾液,顿时有了些胃口,“用饭吧。”又想起一事,“钱明他们安顿好了吗?”她身边除了碧罗和谨娘两个婢女,钱明等人应是留下护卫她。
她抬眼见谨娘欲言又止,心觉微微不妙,是以沉了脸色,“可是出了事儿?”
谨娘向外看了一眼,碧罗对她打眼色,“钱郎官被公子叫走了。”他们一行人入了城,具改口称呼王寂为公子,管维依然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