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来黄尾,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之际,只感到全身酸痛无力,她心中有放不下之事,强逼自己赶快醒来,她于昏黄的烛光中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含含糊糊喊道,“陛下。”
那高大的身影转过身来,走到榻边坐下,将她从榻上半抱于怀中,“去将药拿来。”
姜合光不错眼珠儿地看着他走过来,犹如梦中,直到被他抱起,才有了踏实感,她此生原还能见他一回。一名宫女端来一碗浓稠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喂她,不时用绢帕轻拭她的唇唇角,很是细致周到,等姜合光饮完汤药后,王寂见她脸色难看得不行,又道:“去拿蜜饯果子过来。”
姜合光顿时想哭了,忍泪道,“我不吃。”汤药再苦也不如心苦,蜜饯再甜也冲淡不了。
王寂也不勉强她,将她放到榻上正欲离开,姜合光哪舍得让他走,捉住他的一片衣袖,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你好好歇息,养足了精神再跟我说话,我就在前面,别胡思乱想。”
姜合光松了一下被拽紧的衣袖,只还是不愿放下,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带走这片衣袖,到底不忍心,王寂重回榻边坐下,轻抚她额前的散发,温声道:“那我看着你睡。”
抓着他的手掌紧紧地握住,犹如握紧浮木,泪意蒙蒙的水眸只瞧着他,欲说还休,原来想好的求情之语忽然就不想说了,许是药有安神之效,许是她病中精神不济,犯了迷糊,哪怕再疲,也要努力地睁着眼睛,不想睡去,也不想他离开。
“闭眼,听话。”王寂紧握了一下她的手指。
她实在太累了,闭上眼睛后很快昏睡过去。
等再度醒来时,已是万籁俱寂的深夜。她撑着虚弱的身子坐起来,宫女听到帐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忙上前道,“夫人有何吩咐?”
姜合光有点慌,“陛下呢?”
宫女回道,“陛下还在前殿。”
“他,他最近很忙吗?”她咬了下唇瓣。
“婢子也不知,陛下最近都是在前殿歇息。”也就是留宿东侧小厢房了。
她掀开被褥让宫女更衣,宫女见状,“还是婢子让人去前殿问问黄常侍,看陛下歇下没有?”
犹豫之间,王寂进来了,他面有疲色,见姜合光站在地上发愣,“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姜合光听到他的声音,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抱住他腰身,王寂眸光一扫,周围的婢女全都退出了殿外,轻抚她的后背,柔声道:“怎么啦?”
她只伏于他胸前,不一会,眼泪濡湿了他的衣裳,四周安静极了,只听她问:“陛下能饶过舅舅家其他人吗?”
抚她背的动作停住了,姜合光抓紧他腰间的衣裳。
王寂淡淡道,“那日若你舅父成事了,你也会为了朕与端儿去求他吗?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奔出去求?还是不好好吃药弄坏自己的身子去求?又或是雨中跪求到昏厥?”他抬起姜合光的下颚,望进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又道:“朕也就罢了,只不知你那舅父肯不肯放端儿一条性命。在你心中,是不是朕与端儿都不如武安侯府来得要紧,是不是觉得朕败了更好?”
这番诛心之论让姜合光不住地摇头,“我没有,我不是…”
“没有什么?长秋宫往外传递消息不是仗的你的势?孙氏屡次进宫打探消息不是你给的通行令?”
姜合光心中委屈,哭道:“陛下怪我没有跟舅家划清界限,没有管束好奴婢,但是我没有盼着陛下不好,您冤枉我。”后宫诸事都在陛下掌中,后宫中有三头六臂之能的都是李宣和黄尾这两个中常侍,她跟舅家说过什么,陛下难道不知吗?
王寂忽道,“谁放你出来的?”
姜合光心中一突,他定是知晓的,只是此时提到管维,好像有出卖他人恩将仇报之嫌,一时不知是气王寂明知故问,还是恼恨自己居然不敢回答。
“包庇你舅家也就算了,管维你也包庇?”
姜合光委屈巴巴,细声细气,“我没有包庇。”
“那你今日跑到千秋万岁殿干什么?你舅父造反,自有国法杀他,亲眷有罪无罪都要依案卷定夺。”
姜合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她只是不希望陛下将她亲人杀个干净,也不希望牵连母家,这有错吗?如果姜杨两家都毁在陛下手中,那她以后如何面对他。她那么喜欢他,从第一面见他就心生欢喜,即便后来得知他还另有妻室都没有后悔过,她不想余生都在痛苦后悔中度过。
她六神无主,也不知怎样才能叫他心软放过舅家,她脱口而出:“我给你当妾室。”说话这句话,她似脱了力,精疲力尽软倒在王寂的臂弯中。
王寂抱她到榻上,姜合光眼眸中含泪,疲惫道:“我给您当妾室,行吗?求求陛下,求求你了。”目前虽也是妾室身份,并没有资格跟王寂讨价还价,但王寂将她与管维都封做夫人,迟早有一天要择一为后,他如今不封,只是心中还有犹豫或者时机未到,若自己先松了口,甘愿为妾,让管维做皇后,是不是就能解了陛下的为难,让他放舅家一马了?
他抚摸着她满脸泪痕的脸颊,似怜惜,似冷漠,“你这是将后位当做跟朕谈判的筹码了?”
见王寂面色冷凝,姜合光有点害怕了,呐呐道,“臣妾没有。”
王寂冷嗤,看似乖顺柔婉,实则胆大妄为,知道她今日是被自己吓怕了,也懒得跟她计较,明明告诉她要看查实有罪无罪再定夺,也就是说不当杀的不会杀,更不要说去杀一些不知事理的幼小孩童,笨得连这句话都听不懂,巴巴的跑来跟他求情谈条件。
将她禁足就是知晓她要说些什么,嫁给他两年,这性子也摸了七八分,实在不想听她这些啰嗦,免得生气。若非因嫁娶一事的确对她有愧疚,将来也未必对得住,就冲她今日说的这些话,也不想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必然要她长个记性。
“陛下,你生气了吗?”姜合光又来拉他衣袖。
王寂这回不给她面子了,拂开袖子,“知我会生气,还是要说,你这明知故犯几回了?”
姜合光看出王寂其实没有那么生气了,许是甘愿为妾这句话叫他心软了,但也不敢再求情。
“本来过来看看你好些没有,现在看来精神足得很,明日自己回长秋宫吧。”说罢,这回真的拂袖而去。
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的求情成没成。希望陛下能顾念她与端儿几分,不要赶尽杀绝,如此,她不论做什么,都没有遗憾了。
作者有话说:
22、决断
大朝会上,群臣奏请三事,杨逆谋反一案明正典刑,赤云军西进和拢右冯钦交战初败,立太子固国本。王寂将夷三族以儆效尤的呈报退了回去,明示首犯杨茂吴平等人已经被诛,余者按轻重改徒刑,鞭笞,罚金。
群臣见王寂没有趁机大肆株连排除异己,终于放下心中大石,毕竟不论朝堂还是军中跟杨茂有来往者素来不少,尤其外甥女是陛下之妻又生有一子,攀附着众。再则,真要详查,细查,能经得住的少之又少。这时日,人心惶惶,四处走门路,听闻长公主大肆敛金,纷纷拿出压箱底的好货车水马龙的往公主府送。
前些日子又听闻姜夫人求情跪晕在殿前,被陛下亲自抱了进去,看来长公主的金银和姜夫人的柔情终于叫这位性情坚毅手腕强硬的陛下心软了,今日朝会终于出了谋反案的结果。
李崇和冯钦初战损兵折将,大军败退,朝议决定决定五月发兵,而立太子一事被王寂乾刚独断地压下。群臣也是摸不着头脑,武安侯府既未牵连姜夫人,那她所出之子,是陛下长子,立为太子有何不可?
诸事皆稳,王寂还是心感燥意,退朝后,他在殿内不停的踱步,宽袖被他甩出很大的弧度,李宣垂首肃立。
“拿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