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1 / 1)

他沉默了片刻,方道:“她是姜娘娘。”

翊儿没有再问,握着毛笔在纸上胡乱画着,他手小力微,催着他来扶好,被短暂的打断后,父子俩又开始习字。

他以为翊儿年幼,很快会忘了此事。

爱子给他挖了一个大坑,王寂填不平,不知该在管维面前如何解释他这三年一直都清心寡欲,并没有跟谁去住。

管维回过神,让奴婢带着翊儿跨出掖门。这孩子,平日里一言不发,今儿却总是语出惊人。

红彤彤的小身影出来后,王寂一把抄起翊儿,在他肉乎乎的小屁股上轻轻一拍。“你是不是惹了你阿娘生气,拿父皇顶缸?”

一双纯净无垢的眼睛眨了眨,天真无邪的脸庞上尽是迷惑,柔软的小身子依恋地趴在父皇胸口,王寂便疑心自己多思多虑了,他才多点大啊,哪里懂得。

管维还门后并未离开,王寂道:“行宫的参商坞已然修好了,钱明正在那边布置防卫,待你出了孝,若是不想呆在洛阳宫,去参商坞吧。”

“嗯。”她低低地应了。

参商坞,东西永隔如参商。

王寂又笑着说,“哪日你住烦了,回了洛阳宫,我便接着修,修摘星台,望月轩,白苍山下,地广景美,能修好几十年呢,一直修到你我白发苍苍,多应景呐。”

管维听完,默了默,缓缓答他:“只有参商坞也挺好,修多了,劳民伤财,哪里住得过来。”

二人有商有量,好似一直在说如何修行宫之事。

作者有话说:

? 89、旁听

王寂带着翊儿去御马苑, 将羡鱼牵了出来,抱翊儿至半空,让他的小手沿着马首和肩颈处抚触, 羡鱼扭头瞧了眼前的小小孩童一眼,翊儿静静地与之对视, 羡鱼打了一个响鼻, 扭头做傲然之态。

“它喜欢你。”否则羡鱼便要前蹄蹭地刨土。

王翊淡淡地“嗯”了一句,很有几分其母的风采,王寂觉着他这副模样怪可爱的, 将他放到高高的马背上, 翊儿并不感到害怕,稳稳地坐着。

王寂翻身上马,双手拉住缰绳,将翊儿箍在怀中,道:“阿爹带你骑马去。”

骏马在草场奔驰, 翊儿觉着慢了, 就抓一下他父皇的右手臂,觉得快了就抓左手臂, 很是收放自如。

王寂第一回带他骑马, 起先也不知他是何意,几番揣度才弄明白,于是, 虽是王寂拉着缰绳控马, 速度却由翊儿掌握。

来回骑了好几圈, 王寂散了一腔子郁气, 看着翊儿满脸通红, 意犹未尽, 摸摸他的小脑袋,停下马将他抱了下来,他道:“改日阿爹再带你来。”

翊儿不满地撅起嘴巴,王寂单臂抱着他,一手牵着羡鱼,慢慢地往回走,此时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流云被染成金色。

回到却非殿,父子俩一起用晚膳,见翊儿困倦了,眼皮直打架,唤来奴婢给他洗漱更衣。

每回王寂去北宫接子女到却非殿,前一日都会通宵达旦地处理完国事,辰时假寐片刻,随后召见臣子,独自一人用过午膳,然后将孩子接至南宫,陪着他们好好地玩上半日。

翊儿四仰八叉地睡熟了,王寂收回轻拍他小肚子的大掌,起身披衣去了殿外,这些年他夜难安枕,不是熬夜处理政务就是挑灯夜读,若是此两件皆不做,便孤身在殿外踱步,疏解内心的苦闷和寂寞。

明月高悬空中,清冷的月辉洒落,照得人形单影只,王寂披着寝衣,望着明月怔怔出神。

管维刚入宫时,夜间总是睡不着,他以为是惊惧于杨茂的刺杀才不得安枕,索性四门洞开,诱他铤而走险,他好一网打尽,将此事尽快做个了结,如此她便不用怕了,从未深思她是何时落下的失眠之症。

后来,他带她出宫,因着战事,与她同榻而眠的日子并不多,也知她睡得不差,未曾听过夜半起身孤坐待天明之事。从睢阳归来,至她怀孕,吃睡如常,有时太过疲累睡得甚是香甜。养育了音音和翊儿之后,失眠之症全然绝迹,他偶尔夜间惊醒,目光落于她恬静的睡颜,心底一片安宁柔和。

少时的管维遇到山匪闯家都能从容淡定,年岁渐长反而柔弱胆小了?杨茂这样的人并不能被她放在心上。

又忆起大梁那回,她用谨娘一事迫他答应回舞阴。她虽从未提起,一些往事却反反复复绕在她心间,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怕这失眠之症早就落下,是听闻他另娶之时?还是更早些,他离开湖边草堂就有了?

如今他也夜难安眠,对她当年的心境才能体会一二,他将一个待他义无反顾情深义重之人辜负至此,让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还觉得对她甚是宽容耐心。

管维将行气术抄录后交给他,可他哪有那份静心凝神的入道之心,每每瞧着手稿上熟悉的字迹,只觉得痛彻心扉,于无形中鞭笞于他。

前尘往事,不堪回首,更不能细想,想多了,唯有无地自容。

翌日清晨,王寂没了空闲,只能将翊儿交给李宣,他若是愿意呆在正殿便罢,若是想出去,就让李宣他们跟着伺候。

王翊是个很有主张的孩子,他带着一行人去东殿,跟着的侍从见怪不怪。

屋内传来郎朗的读书声,如今来东殿读书的不再只有太子一人,连二郎都进学了,兄弟俩一同来却非殿,二郎还小,只学半日,太子的课业却日渐繁重。

二郎坐在学堂里,犹如坐在钉板上,见王翊在廊外晃动,极羡慕他趴在廊下自由自在晒着太阳,偷偷地用纸团丢他。

王翊打开纸团一看,一个文盲看不懂另一个半文盲的“求救信”,扬手懒洋洋地将纸团丢到廊外。

杨宪见三皇子小小年纪一心向学,加之他在外晃动,屋里头的二皇子更加坐不住,便请他进屋坐着听讲,趴在外面不太好看。

第一回,王翊转身就跑了,杨宪不以为忤。

第二回,王翊不跑了,只是也不进去,就在外面玩耍,偶尔还惊奇地“咦”了一声,二郎耳朵竖得高高的,立马探头探脑。

杨宪告到天子面前,说三皇子在东殿外头玩耍打扰太子和二皇子进学,可否让三皇子去别处玩?

天子听罢,问道:“三郎可有高声喧哗?可有在东殿外头跑动跳跃?”

宫中皆知三皇子是个安静的性子,别说高声喧哗了,平日里都懒得开口,他只是“咦”了一声,是二皇子没有定性坐不住。

第三回,王翊直接进入了学堂,仿佛他也是个正经学生,只是他年纪小,不耐久坐就趴在垫子上,偶尔还似在发呆。

从此,王翊来东殿,想听讲就进屋,觉得没甚意思就在外头耍,若是一直觉得无趣,就带着侍从跑掉了,王竣瞧在眼里,羡慕得眼泪汪汪。

他在外面听了一会儿,觉得今日不用进去听了,让侍从远远地跟着,连李宣都不许靠近。

他蹲在花圃里,侍从散在四周,不敢靠近,三皇子不去湖边,也不喜欢爬假山,侍从很放心地听令行事。

花丛将他小小的身子淹没,翊儿不知从何处随手捡了一根枝条,在土里东戳西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