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1 / 1)

马车驶入南宫,王寂闭眸靠在厢壁上,心里一片荒芜。不过,维维答应他会隔着殿门说话,比他之前想到的情形要好上许多,原想着,她若是闭宫三年,铁了心不与他说一句话,他要如何熬过这漫漫时长,未承想,维维心软,居然答应了。

他想着该多久去一回,若是太频,维维烦了,收回许诺,若是太久,相思太苦,种种分寸,不好拿捏。

骏马嘶鸣一声,马车忽然停下,王寂睁开眼眸,何人安敢在宫中拦天子车驾?

他推开车窗,只见御道正中央站着一名红衣女子,日月交替之际,光线明明暗暗,照在她的脸庞上,瞧着有几分渗人。

一道清脆婉转的嗓音传来:“白日闭宫门,夜里叩宫门,这北宫好大的热闹啊,陛下去瞧热闹,怎地不带上臣妾?”

李宣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心道:原来是皇后拦路啊。

“她病了。”王寂瞧她一副看热闹的嘴脸,缓缓道,“病得很重。”

之前还笑魇如花,一副娇嗔薄怒的模样,听王寂说完后,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王寂耐心地等她让路,姜合光脾气上来,又犟上了,并不挪步,大有站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若是我病了,你会来长秋宫瞧我吗?”

王寂皱眉道:“姜合光,让开。”

“你是不是只叫太医来,或是只叫李宣过来瞧一眼,若是我病得要死了呢?你也不来吗?”

王寂叹了口气,不解道:“姜合光,我已答应你选秀了,我懂你之意,既然决定放下,就不要再拿起,反反复复,徒增烦恼。”

姜合光抚了抚鬓发,“呵呵”两声冷笑,阴阳怪气道:“你停妻另娶不是决定放下管维,如今还不是藕断丝连,反反复复放不下,如今来说我,可笑得紧。要说徒增烦恼,你如今的日子不烦恼,极快活,恭喜啊,陛下。”

王寂不欲继续分辩,他从未放下过管维,只是做梦能不辜负情意也不抛下责任,想求鱼与熊掌可兼得,既然得不了,他只能改弦易辙,重新走另一途。

遭她嘲讽,王寂内心极是平静,这是他与管维之事,苦也好,乐也罢,他甘之如饴。

她拦着马车去路,王寂不愿与之计较,躬身下了马车,欲步行回却非殿,反正离得不算远,多走几步也就到了,只是他失血过多,又受了等侯管维苏醒之煎熬,难免不如以往精力充沛,李宣心知陛下有些不好,忙跟上去扶住他。

姜合光瞧着主仆二人相携离去,不禁冷笑一声,你这一辈子,跟个太监做伴才好。

待回了却非殿,他去了寝殿旁边的小厢房,屋里挂着一件簇新的皇后朝服,金绣飞凤于肩,日月星辰绕身,裙裾下摆莲花盛开,可谓步步生莲,袖口明珠生辉,金丝步摇坠着红宝石,簪珥绣鞋里衣,不缺一物。

昔年,他追着李崇去了舞阴,并未先取长安,只叫樊登便宜行事,樊登不负他所望,很快攻占长安,他叫人将未央宫能带走的物件都装好车运至洛阳,同时也叫樊登寻从宫中逃出的绣娘和女官,耗时半年才赶出这件凤袍。

待凤袍送至洛阳宫中,他爱不释手,极想拿给管维一观,如此美好的事物,她就不动心?

只是他不敢一试,说不得心未动,袍子有可能存不下来,他只能偷偷挂着,偶尔来瞧上一眼,做个念想,有个盼头,想她终有一日可答应穿上,顾盼生辉,定然极美。

作者有话说:

这个文没有宫斗的,都是恋爱脑,没有皇后只保地位其他不在乎的,她在乎死了。男女主也是恋爱脑。宝子们注意哈,从感情方面理解三人逻辑。在学识渊博的读者平仲君迁的建议下,将诡秘之术改成祝由术。

? 84、抓周(小修)

治平六年春, 春耕再启,王寂不若往年兴致高昂,亲力亲为, 仿佛不做天子做个农夫也好,今年省去送膳一节, 他也只是略扶了扶犁, 田间停留不长,而后很多年,天子亲耕, 扎扎实实干一天农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王寂跟前朝皇帝一样只做表面文章。

却非殿里很是热闹,大殿内布置得喜气洋洋,皇子公主齐聚一堂,身后各自跟着奴婢小心看顾。案几上放着点心,黄金小炉上温着蜜水, 随意取用。

太子带着音音玩最爱的抛藤球, 他虽然觉着没甚乐趣,也耐心地跟陪她在殿中抛来接去。他六岁了, 跟着武师傅修习, 力道很稳,将小藤球只抛落到音音周围,她跑动范围小, 不容易疲累。只是音音看似稚弱, 精力仿佛无穷无尽, 王端都感到有些累了, 音音满脸通红, 额头上汗珠密布, 却是越玩越兴奋,太子不由得含着求救的眸光朝父皇那边瞧去。

王寂着玄色天子服,弯腰从背后虚虚扶着翊儿,翊儿还走不太利索,小腿迈不开,偶尔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若是没有站稳,绝不迈下一步,一张小脸很是严肃。

若在北宫,他是坚决不站的,管维为使他起来走两步,想了诸多法子,新奇陶偶,木马小车,还有鲁班锁,皆不奏效,翊儿一副打坐模样,很是深沉。

孩子不愿意走路,管维让人将他抱去却非殿,让王寂想法子去。

将近一年了,管维终于主动找他一回,虽然是通过奴婢传话,王寂欣喜若狂,视为最为紧要之事。

阖宫上下都可见天子抱着幼子四处走动,只要三殿下的目光略停一处,王寂便要放下他试一试,只是翊儿依然稳稳站住,绝不向前一步。

直到昨日,王寂举行亲耕仪式后,匆匆赶回却非殿,翌日是翊儿的周岁,要行抓周之仪。

音音的满月宴和百日宴都是在德阳殿,只举家宴,除了渔阳长公主王蓉夫妇和武乡侯夫妇,没有外人,翊儿的满月宴也是一般。

只是到了百日,因卫夫人离世,管维要守孝三年,韦明远和武乡侯夫妇皆不在京城,北宫不再举宴,翊儿只得了一碗长寿面和来自蓝田公主的一双虎头鞋,而太子和二郎都在长秋宫,渔阳公主两边到场,除此之外,另有姜氏族亲。

周岁宴,皇子公主皆是在却非殿正殿,群臣携带妻儿前来参加,连着三年来,天家每年都有新生儿出世,一派枝繁叶茂子孙绵延的好气象。

只是从去年开始,管夫人守孝,皇后时常称病,宫中又无其他宫人传出喜信,为此,皇后屡次上表奏请陛下选秀,被陛下以春耕正是农忙时,不如农闲再征,多番催问下,皇后得了个准信:八月。

抓周宴在即,除了宫中按例安排的那些物什,王寂使人开了内藏库,从长安运至洛阳的奇珍异宝,泰半精巧的被送去了北宫,一些笨重巨大的留在了库房里。

翊儿大开眼界,瞧着一座约莫六尺高通身殷红如血的玛瑙珊瑚树不错眼珠,王寂使人将珊瑚树抬至殿内,放到抓周爬行的尽头,果然,翊儿试着迈出小腿儿,朝着珊瑚树而去。

王寂并未瞧见王端的求救眼神,专心致志地护着翊儿往前走,此时,二郎坐在小木车上似个小牛犊子一般冲了过来,一把被韦明远拎着后颈,抱了起来,笑道:“陛下,二郎这股子力气真是一员天生的虎将,他日长成,定能替陛下开疆拓土。”

韦明远替姨母守孝,服大功九月,将将在翊儿周岁宴前一日赶至洛阳。

王寂弯着腰,翊儿小小的手心偶尔在他宽大的掌上扶一下,他瞧着在韦明远怀里不停扭动的二郎,也笑了,“端看自己吧。”

王端听到“端”字,以为父皇喊他,猛地扭头,他一时未留意,藤球砸到了太子头上,奴婢惊呼,忙围了过去。

王寂将翊儿交给李宣,也走了过去,奴婢散开给天子让路,音音也吓呆住了。

藤球轻盈,又裹着一层绵,外面缝着兽皮,拿开太子捂着额头的手心,有点红,不甚要紧,让奴婢去取碧玉膏来,握着音音的小手挑了些许出来,轻轻抹道太子的额头上,教她:“阿兄不疼,音音不是故意的。”

音音抹完药往王寂怀里钻,满脸羞赧,奶声奶气道:“对不起。”

太子摆摆手表示,“不疼的。”

王寂揽抱太子在怀里另一侧,太子愣住片刻,又放松小身板,与妹妹在父皇怀里相视一笑。

一左一右,长子长女,二郎见只有他在外头,顿时不依了,拼命要往王寂怀里拱,定要加入进来,一时间,殿内的两位公主,韦明远和周昌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