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槿山跟周云成是远房表兄弟,罗槿山的祖父是长风镖局的老镖师,他爹是官衙的总捕头,他俩五岁起就跟着家里长辈练武,十岁才去武馆。孙兆安的家是县里的,他娘是武馆的厨娘,他从小就泡在武馆里,跟青莺差不多,也是两岁就跟开始练童子功。刘顺家是开客栈的,他从小对武术有兴趣,七岁了还学不明白打算盘,就被送去武馆谋生了。

“我去再烙几个饼。”春婶起身,给雷婶打眼色,两人齐齐掀开帘子出去,穿过月亮门就开始笑。

“你瞧阿石那张脸黑的,恨不得把人打出去。”春婶说。

“少年慕艾,早晚有这一遭。”雷婶笑叹,“感觉青莺还是个孩子,就她进门这一会儿,我瞅着也不像开窍了。”

“到家急着找娘,可不就还是孩子心性。”

堂屋里的气氛尴尬,只有羊肉汤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外面风吹过走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雪粒子敲在门帘上噼啪响。四个小伙儿难得默契的在心里数数,当院外响起青莺的说话声时,大家同时松了口气。

“回来了,摆桌吃饭吧。”坤叔从安静里回过神。

杨柳掀开门帘进来,热情又和善地对几个小伙儿来家里玩表示欢迎,“都是师兄妹,往后有空了多过来玩。你们这趟过来家里人可知道?”

“知道,托人回去说了。”罗槿山起身让位,嘴甜地说:“婶子,青莺长得可真随您,你俩走一起像是姐妹俩。”

杨柳闻言多看他一眼,拉着青莺让她坐在身边,说:“是,青莺长得更随我,个子随了她爹。落座吧,你们一路过来也挨饿受冻的,这羊肉炖了半天了,软烂入味,你们尝尝。”

“我们自家养的羊,吃草药长大的。”青莺语含炫耀,“我在外面就没吃过更好吃的羊肉。”

“吃饭时别说话,”程石盛两碗羊肉给她们母女俩,转手把勺子递给春婶,让她给几个小伙子捞肉。

“我们自己来,阿奶你坐下吃饭。”周云成接过汤勺,他是一心都放在汤锅里,从坐进来就吸着肚子,生怕肚里的动静闹出笑话。

这是难得安静的一顿饭,青莺颇有些不适应,刚撂下碗她就开始跟爹娘分享这一个月来在县里的生活。

春婶雷婶收拾锅碗,春婶去洗碗碟,雷婶张罗着收拾屋子床榻,四个小伙儿都安排在前院过夜。

“你奶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程石问。

“我奶说有师兄们送我回来,她就不过来了。”

说话时她的目光没多在谁脸上停留,也没专门提起某一个人,程石一直提着的心落下了,面上恢复了淡定,捡起主人的礼节开始招待客人。

冬天天黑的早,外面又飘了雪,天寒地冻的早点躺被窝里舒坦。程石去熏房添了柴,给老马抱了草,进门落锁时跟出来倒水的罗槿山说:“这场雪小不了,看样子你们四个要多留几天了。”

“叨扰叔跟婶子了。”

“小事,我回后院了,你们也早点歇息。”

青莺在她的屋里,红薯它们也在,她在絮絮叨叨的跟狗说话,程石没去打扰。回屋了就垮下脸,他倒在床上抱怨姜霸王乱来,“哪能让人随我们青莺回来?这叫什么事?”

“就是师兄担心两个师妹回来的路上不安全,好心送他们回来罢了。”杨柳仔细对着铜镜抹脸,一副云淡风轻样儿。

她越这样程石越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桌边靠着,弯腰压低了声音说:“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四个小子三个的眼睛都追着青莺跑,若他们不是青莺的师兄,我非把人打出去不可。”

在少男少女春心萌动一事上,杨柳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区区三个追上门的小伙子罢了,不值得一惊一乍。

“你女儿不是没动春心嘛,这三个小伙儿也是知道分寸的,你别多思多虑。”杨柳摘下耳坠放妆奁盒里,脱了棉袄放矮榻上,嫌他跟前跟后碍事,拽着男人的衣襟把人推开,“你可别忘了我嫁给你的时候是多大,当初我进你家门的时候你可没把我打出去。”

“那怎么……”未尽的话在白眼下堵在嗓子口,程石仰头闷笑,也跟着脱了衣裳钻进被窝,“十好几年前的事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可不是快嘛,再过十几年我都生白头发了。”杨柳窝程石怀里,听着外面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叮嘱他明天不能给人撂冷脸子,来者是客,要给青莺做面子。

正说着,隔壁的门开了,青莺跟狗唠完嗑把它们送出门,开着门散味儿的时候跑到她爹娘屋里来,说想跟她娘睡。

言外之意太明显了,程石不答应,冷脸把她往出赶,“出去时把蜡烛给我们吹灭了,你也早点睡。”

青莺不动,走过去试图把她爹拽下床。

程石抓住床柱,这会儿开始嫌弃这丫头黏人还力气大,憋着笑说:“都大姑娘了,哪有还跟娘睡一个被窝撒娇的?豆姐儿也不跟她娘睡了,你羞不羞!”

青莺不听,连拖带抱把人扯下床,“娘,快,你帮我把他的手掰开。”

杨柳含着笑拥被坐起来,在程石控诉的眼神里掰他手指,“识趣点,收拾收拾换个屋睡去,今晚我跟我闺女睡。”

程石连连叹气,拿起棉袄套上,点了点这母女俩,抱着衣裳往出走,威胁说:“行啊你程青莺,往后再捎信要回来,我就不去接你了。”

“我才不信。”青莺脱掉小袄躺进被窝,暖和的感觉让她眯了眼,“真暖和呀,老爹,进来把蜡烛吹灭了。”

程石都走过窗口了又认命转回来,吹灭蜡烛关上门,拿块儿布把外间的窗子挡着,嘱咐道:“早点睡,有话白天说,别明早喊吃饭又起不了。”

“起得来,我明早还要练早功的。”

“我说你娘。”

“噢。”青莺了然,改口说:“大冬天的,起早了也是挨冻,睡被窝里多舒服。”

杨柳哈哈大笑,搂着青莺拍了拍,“好闺女。”

嗖嗖的风声里伴着窃窃私语声,待地上落下一层白,鞋底印和狗爪印都盖住了,屋里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说话声。

万物俱寂,寒夜安宁。

*

下雪的早上天亮得格外早,高亢的鸡鸣声里,树上的碎雪扑棱棱掉,寒鸦飞出山林,在雪地里划过一道黑影,最后在农家的院墙上落下一道道爪印。

早起的人开门铲雪,意外地看见雷婶多了两个帮手,两个长相俊秀的少年郎掂着铁锹热气腾腾地清门前雪,刚要说话,又见院墙外走来两个少年郎,一个抱着干草一个提着冒白烟的温水。

“这都是哪来的小伙子?长得可真俊。”对门抱柴的婶子问。

“青莺的师兄,昨天送她跟豆姐儿回来。”雷婶这时候庆幸来的是四个男娃而不是一个或是两个,等闲不会猜四个小伙儿里三个都是为了青莺来的。

等程石起床时,院子里的雪已经铲干净了,豆姐儿也过来了,与青莺一起跟四个小伙儿对打,一招一式都是认真的,练起武来没揣着什么歪心思。

他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绕道去偏院洗脸,舀水准备去饮马时,春婶说:“马已经喂了,水也提过去了,就连马厩都清理干净了,拦都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