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集中到青莺身上,她是东家也是账房,钱的事她说了算,“一百文,不能苛待了大舅。”

“谢我外甥女了,比我卖竹货还赚钱。”听到隔壁春婶在喊,他扛起豆姐儿和青莺,大步跨出门槛。

人接连出去,坤叔走在最后把熏房门锁上,青莺的话提醒了他,算算路程,程石跟杨柳这时候应该在渡江了。

――渡口

滚滚长江边拴着数不清的大船,杨柳在客栈里倚窗欣赏烟雨朦朦的江面,太壮观了,以前说起山上的松林她觉得是一眼无际,来到这儿她才见识了什么叫一眼望不到边,汪洋水面,碧涛下深不见底,望之让人生惧。

锅炉里咕噜咕噜炖着肥鱼,镖师们找伙计要来了酒水,渡口有官兵把守,他们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临近长江,山多土匪多,这几天他们一直提心吊胆的,这时候喝点酒松泛松泛。

“侄媳妇儿,没想到你还有看天象的本事,厉害。”红脸镖师端起酒盏遥遥敬了一个,“你喝茶或是挟筷子菜,要不是你看出要下暴雨,咱们这会儿都在江面飘着,哪吃得上热乎菜。”

“我也看不准,多亏了大家肯听,不然我就是说得嘴唇爆皮也没用。”杨柳端起茶杯抿一口,又挟块儿肥鱼,鱼出自大江,个大肉嫩腥味儿淡,着实好吃。

“这天气要是在江上,是不是得翻船?”她往外看一眼,“昨天我看也有船只出江,生活在水边的船总应该也看得出要下雨,他们就不怕?”

“只要不刮飓风掀起大浪,船是翻不了,但会飘到哪个方向就说不准了。”程石给她解惑,“咱们来的路上你也看了,长江两岸多山水面广,能渡江的码头不多,在江上多飘一天就多份危险,谁知道会飘到哪座山头,说不准就闯进土匪的老家了。”

杨柳意会,“你是说……”

“吃菜吃菜,”同桌的人打断她的话,“财帛动人心,行走在外万事小心就对了。”

雨下了半夜,清早起来被子都是湿漉漉的,生活在江面水汽重,夏天生火炉也常见。雨停了,江面雾气浓重,人面对面走都看不清长啥样,渡口不开船,停留在此的商队多也热闹。程石带着杨柳出去闲逛,出去一趟就订了一艘小船,打算折返时带回去。

晌午时分,江上的雾气稀薄了,船总吹响哨子告知要开船。镖队的领头让人收拾行李,他去找了熟识的舵手,商队的货运上船,随行的马也牵上去。杨柳看得啧啧称奇,还跟着马去了下仓,中仓放货,上仓才是住人。

船动了,江上风大挺冷的,杨柳在外看了一会儿跑回客房,她兴奋极了,叽叽喳喳缠在程石身上说话,待身上暖了,又往外跑。

“往后还出来吗?”程石问她,“没想到你还挺适应风餐露宿的生活,树根要是像你,他挺适合干镖师的活儿。”他就不行,还是安稳的日子过得舒坦,行走在外,样样都不合心意,好山好水只能抚慰他一时,过后便是数不尽的折磨。

杨柳想了想,觉得路上还是挺危险的,摇头说算了,开一次眼够回味半辈子了。但下船到了江南,进了苏州入了水乡,杨柳瞬间改了主意,说往后隔两年随镖队出来玩一趟也极不错。

“这个绣样好,颜色也鲜嫩,带回去给青莺做衣裳穿。哇,扇子也好看,多买几/把,回去了送给家里的姑娘。”走上街,杨柳看什么都觉得好,尤其是绣样,跟老家的完全不同,她进了成衣铺,把身上的衣裳都换了,程石跟在后面充当小厮,只管给银子拿东西。

爹娘在外花钱,青莺在家赚钱,枇杷拉去镇上极好卖,尤其是还有个活招牌――小喜坐在屋顶剥枇杷吃,一双猴眼炯炯有神地打量下面惊叹笑闹的行人。

“小东家,你能不能让猴子下来让我摸摸。”衣着鲜亮的小阿嫂冲屋顶上的猴招手,“下来,我给你买果子吃。”

青莺没回她的话,递个草兜过去,“阿嫂,你买不买鸡蛋鸭蛋?我家的蛋很好吃的。”

“我知道,家里的仆妇已经买了。”小阿嫂只是出来逛街买首饰,听说这边有金毛猴特意来看热闹的。见青莺执意要给她草兜,她掏出一角碎银子递过去,“好吧好吧,你随便给我捡几个鸡蛋,多余的不用找了,就当我给猴子买果子吃了。”

“明天还带猴子过来吗?我带家里的孩子来看。”买枇杷的婶子问。

一筐枇杷见底,杨木搬来筐满的,闻言说:“不一定会过来,今天也是猴子自己跟来的,不是我们带的。”

今早赶车出村,都走远了,这只猴也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撵了上来,赶也赶不走,只好带了来,他还提心吊胆害怕猴子跑了,等妹妹妹夫回来没法交代。想到此,杨木改口说:“明天猴子不来了,它们生活在山里,野性大,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暴起伤人。”

“一共有几只猴?都长这个样儿?”

“长得真好看,身上也干净,毛也顺滑,好想摸一把。”

“哎,有几只猴啊?”

“不像会暴起伤人的样子,挺温顺的。”

“不带过来我们去山里看。”

筐里的蛋和枇杷快速见底,几个孩子忙得胳膊酸疼,青莺扯住说要去山里看的人,劝她不要,“山里蛇很多的,我们村里的人都不敢这时候进山。”

“那你把猴子带镇上来,它们听你的话吧?”

“不听。”青莺摇头,“要是听我的话,今天就不会跟来镇上了。”

*

落了场雨,姜霸王等地面不黏脚了就骑马过来,到杨家庄的时候恰逢晌午,路上遇到不少骑驴赶牛回镇上的人,驴背牛车上不是装着枇杷就是装着松乳菇。两样东西都是自家山上出产的,她拦住一个人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也是来看猴的?来晚了,猴子已经回山了。”骑驴的小子往后指了指,“你吃饭了吗?没吃去镇上千客鱼馆吃顿饭,下午过来说不准能看到猴子,猴子若是不出山你还能进山去摘菇子,这玩意儿鲜的很。”

看猴子?她才多久没回来,这是出了什么事?姜霸王连忙纵马进村。

西山脚下正热闹,以青莺为首的萝卜头目露精光地盯着下山的人,雷婶跟坤叔在回村的小道上拦了桌子称重收钱,不时还吼一声逗鹅的人。

姜霸王坐在马背上看了一圈,在堰坡上瞅到了她孙女,青莺扛着竹竿在枇杷树下跟人说着什么,走近了才听清是这个烂了心肝的男人不顾阻拦要爬果树。

姜霸王过去一把夺走了他手里的篮子,上下打量他一眼,“滚吧,枇杷不卖你了。”

“奶!”青莺看到人立马委屈了,指着大胖子说:“我说了,只能在树下摘果子,他非要上去,还推我。”

姜霸王是个护犊子的,朝骂骂咧咧的男人狠推一把,“嘴巴给老娘放干净点,再骂一句我把你狗牙扇掉。”

其他人看到这边的动静,李镖师放下挑水的桶,扛着扁担就来了,“咋回事?他娘的有人找茬?”

骂骂咧咧的男人立马怂了,嘴上还硬绷着,“做生意可没这样的,你们若是动不动就打人,那往后可没人过来了。”

“滚,你过来一次老子打你一次。”李镖师扬起扁担,“老子巴不得你们都别来,比水里的鸭子还聒噪。”

“这是怎么回事?”姜霸王拉着青莺下堰坡,“看猴子是怎么回事?哪来的这么些人?咋还让他们进山了?这都是谁的主意?”

青莺蔫蔫的,话要从四天前说起,“雨停的那天大川和小喜打架了,小喜离家出走撵车随我们去镇上,镇上的人看见它就想看猴子,第二天我没带它过去,下午就有人到村里来了。”最开始来的人是很友善的,就站在山下看树上的猴,走时还买了一篮子枇杷送给猴子。次日过来的人就多了,青莺放心不下猴子就没去卖蛋,有人提出要买,她就卖了。

买蛋的,买枇杷的,村里人上山摘菌子,来游玩的人见了提出要买松乳菇,青莺知道往年的松乳菇很多都是烂在林子里,有人买她就让人自己去采,十文一斤,随她们采多少。

但人越来越多,她就管不过来了,偷偷摸摸摸猴子的,想去捡鸡蛋的,跟鹅对打的,要上树摘枇杷的……

“银子赚到了吗?”姜霸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