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点涩,过两天再摘来卖。”青莺说。
鱼馆里的伙计过来抬筐,豆姐儿从马车里出来,四个孩子进屋去拿草兜、拿秤杆秤砣、抱钱箱拿算盘,各司其职,摊子摆开就踩着凳子开始叫卖。
“伯娘,要腌的咸蛋还是新鲜的蛋?卤鸡蛋?好嘞,草兜给你,你自己选。”豆姐儿递出草兜。
青莺负责拨算盘,“七个卤鸡蛋,十个咸鸭蛋,五个咸鹅蛋,二十个鲜鸡蛋。”算盘珠子哗啦响,话落珠声停,“一百三十八文,阿姐,收钱。”
芸姐儿伸手接过一角碎银子,放在称盘上仔细一瞅,“两钱银,哥,给你。”
席哥儿在她抱出数时就开始数铜板,二十个铜板为一串,他从钱箱拿三串另择两个铜板,“婶子,你数一数,找您六十二文。”
这四个孩子着实有意思,买菜的人咯咯笑,有时候会逗他们找多了,或者讨价还价想少付几个铜子。这时青莺都会报出她爹的名字,说大东家回来是要对账的,少了她还要补上,让婶婶嫂嫂们可怜一二,可以多给不要少给。
杨絮忙完手头的事过来瞧瞧,见客人挺多她也没去打扰,跟一旁看着的管事说:“我怎么瞧着比大东家在时生意还好些?”
“是这样,过来凑热闹的多,一来二去卖出去的蛋也比往日多。”管事笑呵呵的,“不止摊子上的生意,过来吃饭的也多了,就是图新鲜过来瞅一眼。”
是噱头打出去了,镇上就这么大,新奇事不是日日都有,为了新奇结伴约人过来吃顿饭,吃饭时提一嘴再谈谈自家孩子就不缺话说,席上热闹,酒足饭饱自然高兴,不缺银子的隔日会再陪家人过来。东家两口子离开还不足十天,鱼馆的收入已经有上月半个月之多了。
杨絮见没有要她帮忙的,悄悄来又悄悄走,没去打扰乐开怀的孩子们。
筐里的蛋渐渐见底,青莺跑去后厨让人煮四碗鱼丸汤,再拿上铜板再去买了凉糕来,填了肚子才开始打算盘数铜板记账。
记账的事由席哥儿来,四个脑袋凑一起,淡黄的纸张上落下斗大的丑字。
“三十六两八钱银,明天再多带两筐咸蛋,多卖会儿,说不准就超过五十两了。”席哥儿放下毛笔,仔细地吹干墨迹,他在心里算了算,“一个时辰就卖三四十两,比我家绸缎铺还赚钱。”
“不能这么比,我娘说我家在镇上卖蛋,就是从天亮卖到天黑,顶多也就五十两。”青莺把账本还给管事,天也热了,她让人把马车牵出来,“我们该回去了,还要去果树林里赶鸟。”
枇杷熟了,山里的鸟天天盯着树上的果,仅靠几只猴看不过来,大人又有大人的事,青莺就把活儿揽了过来,见天待在山下守着黄澄澄的枇杷。
……
“要下雨了,怎么还不回去?”坤叔从地里干活回来过来找人,“快回去,别待会儿淋雨着凉了。”
“好多鸟。”青莺往山脚的树上指,鸟落在树枝上在等人离开,她担心人一走,守了两天的枇杷就保不住了。
枇杷已经甜了,明早要是不下雨就能摘了拉去卖。
坤叔摘一个尝了尝,看了眼树枝上密密麻麻的山雀子,说:“你们现在上树开始摘,我回去喊人来,雇几个帮工来帮忙。”
哪还需要雇帮工,坤叔去村里一问,各家的孩子像出巢的鸟,蜂拥而动,还自己带筐提篮,都过去帮忙。手头无事的老媪老翁也拿上斗笠往西走,喊上挑水的男人和择菜的妇人,“程家的枇杷该摘了,都过去给孩子搭把手,赶在雨前给摘回来,别一场雨落下来再烂树上了。”
乌云翻滚,林中的枝叶猎猎作响,山脚下的果林却热闹如集市,树上挂着猴子和孩子,老人和妇人在低矮的果枝下俯腰矮身摘枇杷,壮年男人挑着筐在坡上坡下疾走,牛车上的筐满了,坤叔连忙赶车回去卸货。
枝头的山雀子飞离了树枝,黑豆大的眼睛黏在一颗颗颜色鲜亮的枇杷上,翠绿的枝叶间,果子以极快的速度被人蚕食殆尽。它们等不及了,一些性子凶猛的山雀,挑衅似的落在树梢,在一声声吆喝里啄朝阳而生的枇杷果。
“胆子大的很,该下油锅。”树下的人捡块儿土往树上扔,“幺儿,跑回去把弹弓拿来,今晚咱们添盘肉开个荤。”
“哎。”编着独辫的小子下树往家跑。
“我家也有,顺子你去我家把我的也拿来。”
“还有我的,就在大门后面挂着。”
“……”
树上的孩子纷纷探出头大声喊。
“快点摘,马上就下雨了。”挑筐的男人催,“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打鸟,正事不干了?”
雨说来就来,噼里啪啦敲在树叶上,钻在树空子里的孩子几乎淋不到雨,这种跟雨抢时间的急迫感让他们更来劲,青莺喊人下树回家也没人理。
等杨家人听到信跑过来,树上的枇杷已经摘完了,老老少少缩着脖往村里跑。
坤叔把熏房门开了,让帮忙的人进去躲会儿雨说会儿话,“别急着走,都拿点枇杷回去。”
没人进去,去帮忙时痛快,事后被感谢又扭捏起来,“老贵的东西,你们拿镇上去卖了。”
“这玩意儿吃了也不长肉,我们吃不吃都成。”
“回了回了,雨下大了。”
老老少少各回各家,路上瞬间没了人,青莺探头往外看,捂着胸口说:“以后我也给他们帮忙,帮忙赶鸡,帮忙收花生,下雨了帮忙收衣裳。”
“对,是该如此。”杨母给她擦花脸,雨落在沾满灰的树叶树枝上,都被孩子们蹭到衣裳上脸上,各个灰扑扑脏兮兮的。
“我去烧水,待会儿给几个孩子洗个澡。”春婶冲进雨里往家跑。
“咋没去跟我们说一声,要不是下雨了我出来找孩子,枇杷摘回来了我都不知道。”杨老汉有些急,“外人都去帮忙了,我们自己人反而在家坐着,这不是打我的老脸?”
“我就是想问几个帮工,谁知呼啦啦都过去了,我看人也够用了,就没往村头去。”坤叔可没考虑到这方面,而且当时时间紧,谁还有心思考虑人情面子活儿,“老哥你也是想多了,村里多是通情达理的人,我看没人会拿这事嚼舌根。”
外面的雨越发急了,对面人家院子里的柿子树在雨幕里变的模糊,青莺喃喃道:“我爹娘也不知道找没找到躲雨的地儿,淋雨会生病的。”
“你想你爹娘了?”杨母搂住外孙女,骂两个贼头子乱来,“两个不着调的,也是狠心,等你爹娘回来外婆骂他们。”
杨木闻言拧了眉,拍了拍豆姐儿,小声说:“跟你姐玩去,你们今天是不是还没练字?”然后问青莺:“明天卖枇杷要不要大舅去帮忙?我不要工钱,随你们使唤。”
有事打岔,青莺抹掉眼泪从她外婆怀里走开,数了数装枇杷的筐,有十二筐哎。四个孩子凑一起商量,决定雇用大舅半天,工钱照付。
“你大舅不要工钱,他是去给你们帮忙。”杨母觉得好笑,小儿扮起正经做生意,怎么看怎么好笑。
席哥儿摆手,“赚钱的事何谈帮忙,亲兄弟还明算账,我大舅要是不要,这笔工钱就记豆姐儿名下。”
“我不要,”豆姐儿赶忙拒绝,像是怕被什么脏东西沾上了,“各归各的,亲父女也明算账。”
“哈哈哈。”杨木朗声大笑,“行,那给我出多少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