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相逢即是有缘,待到云芩有难,若主动向她求助,她再搭把手就是了。
因着桑柔不允,晋擎拗不过自家夫人,最终仍是将云芩的真实来历告诉了儿子。
然后,屋内一阵令人窒息的静默。
晋琛侧身对着晋擎,晋擎只看到儿子背光的侧脸,看似黯淡得很,难得生出几分爱子之情,把手伸过去,将小子双肩一揽:“我平日对你严格,也是希冀你早日懂得一些道理,识得一些人心,不管看着多无害的人,发起狠来,也不容小觑。”
晋琛未曾转头,只一声闷闷道:“云芩待我,并无恶心。”
相反,衣食住行,样样周到,比桑柔这个做母亲的都要细致。
晋擎不以为然:“你是她的主,她的衣食父母,她做得好,也是应当。”
这也是云芩的过人之处,毕竟,能得晋琛认可的女子,实在不多。
即便晋湘,到了她最疼爱的大侄子这里,也只落了个聒噪的名头。
见儿子仍不太搭理自己,不想回去后被自家夫人数落,晋侯罕见地对儿子说起了软和话:“你毕竟还小,阅历有限,见过的人也少,待日后长了见识,自然就不会看错了。”
晋侯这点微薄的父爱,晋琛生受了,却忽而坐起,朝晋擎拱袖道:“父亲,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陪了。”
晋擎也不拆穿儿子,他的父爱已经发散得差不多,再多真就没有了。如此长夜,与其枯坐这里教子,诚不如回到屋中,和妻聊聊夜话增添感情,以及做些爱做的事。
送走父亲,晋琛又把云芩叫到屋内,却不发话,只盯着她看了半晌。
云芩心虚不已,又故作镇定,勉强直起了腰身,稳定思绪。
良久,这场悄然无声的较量,以晋琛先打破沉寂而结束。
晋琛将腰间带了多年的玉佩解下,丢给了云芩,语气却有些不耐:“把这东西收好,仔细些,弄丢了试试。”
云芩知手上的玉佩贵重,轻易不敢收,正要双手捧着还回去。
晋琛更为不耐:“给你就拿着,就你这蠢劲,没准日后能救你小命。”
跟了晋琛几年,云芩深知自家这个世子,不光面冷,心也不热,但又极为念旧,且护短。
只要得到他的认可,必能得到他的几许回护。
云芩刚进府,也曾因为小主子时晴时雨,捉摸不透的性子而苦恼不已,好多回,自己闷在被子里默默垂泪。快要坚持不下去,打算破罐子破摔时,小祖宗又变了态度,待她好了一些,不再故意为难她。
直到日子顺了,也是习惯了晋琛异于常人的脾性,云芩以为自己会在侯府待上许久,却因知晓了一些事,不得不离开。
临出屋时,云芩对着晋琛盈盈俯身,结结实实地三拜。
晋琛全当没看见,立在窗前,拨弄架子上的银宵花,直到女子轻盈的脚步渐行渐远,那点声响随风消逝,再也听不到,他才回过了头,深深地看了门口一眼。
笨蛋,离了这,有你苦头吃。
临别这几日,云芩再未到晋琛跟前伺候,出府也越发的勤,起得也早,往西的船票难求,她得早些到码头排队。
终于,守了两日,终于买到了票,云芩心安了不少,正要叫个驴车回去,却被一身量颇高,面容周正的中年男子叫住。
男人坐在马车上,掀开了帘子,唤她的名。
云芩寻声望去,认出了男人,晋擎麾下颇为有名的谋臣,薛昭。
薛昭素来足智多谋,兵不血刃地帮晋擎拿下了不少焦灼的战事。晋琛对这位颇为亲近,多次将人请到世子院中,是以,云芩对薛昭还算熟悉。
却不知,他为何要找自己单独的聊。
孤月高悬,夜色深沉。桑柔赏了一会弯刀似的月,便把小窗阖上,回身走向晋擎。
晋擎倚在榻上,拿着晋琛近日写的策论在看,文笔犀利,但仍需雕琢,见解独道,却又有失偏颇,还需磨上一磨。
见妻过来了,晋擎将册子一丢,伸了一只手,示意桑柔握住。
两人双手交握,桑柔身子也靠了过去,贴着男人坚实的胸膛,聊的却不是风花雪月,而是这半年的账目。
侯爷,西征军的粮草钱,还有造船的费用,是否该结清了。
晋擎面不改色:“不急,岳父说了,再缓上一年半载也可。”
早年,男人还会装装样子,如今,自以为老夫老妻,半点都不客气,赖起账来,同小儿耍无赖无异了。
桑柔也不是小气的人,如今男人事事如她的意,就算计较,也不能太过,夫妻之间,最不能的就是把钱挂在嘴边,时时的聊。
浅聊过后,桑柔便不再提。
她只要稍加提醒,男人迟早会把这账补上。
再者,待到怀远大了,接过晋擎的班,身为母亲,桑柔少不了地要让些步,只为儿子接管晋家军更为顺遂,不必为后方的辎重补给发愁。
夫妻俩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半眯着眼的男人先开了口:“夫人可有想过,怀远以后娶个什么样的正室?”
正室这词,过于传统,有正室,就会有侧室。
桑柔闻弦歌而知雅意,心头倏地一紧,看着男人不语,用眼神问他何意。
怀远一日日的大了,男人提到这事也不忌讳,光是今年就提了好几回。
妻眼里的提防,叫晋擎失笑:“夫人也说了,山野人家,十三四岁便成婚的不在少数,怀远固然不是出身山野,但我的琢琢,你也该明白,对怀远寄予厚望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我身后百万晋家军。”
不知不觉,一年又一年,晋家军不断扩充,到如今已到了百万雄兵的规模,天下间,再无一家能够出其右。
尚能一较高低的,也唯有曾家和李家宗族联手。
忽而,晋擎又道:“张信家的那姑娘,好像比怀远大上一岁,听闻生辰又到了,你稍微费心,备些姑娘家喜欢的玩意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