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主院把消息带给宋娴,宋娴平淡地“噢”一声,“还行,还不算无可救药。”

“先学做人吧。”宋娴没?理?她的试探。

入了八月,绿芽儿看张顺在张罗采买粮草事宜,而她娘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心里又是急又是松口气,如果自家的商队今年不出?关?,她高兴她娘能在家休养身体,然而若是不出?关?,要跟隋家的商队通个气啊。

八月十二,绿芽儿按捺不住了,她找上?人问:“娘,今年还出?关?吗?张顺采买的粮草已经?拿到手了,他们在洗晒冬天?要穿的衣鞋和被褥了。”

“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已经?交代下去了,十五那日,宋全会带骆驼进城拉货。”宋娴说。

绿芽儿脸上?流露出?失望,“我还以为你会在家歇半年呢。”

“我们出?关?了,冬天?住在楼兰,用一个冬天?来卖货,时间宽裕,不会受累。”宋娴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说:“我四十岁了,一年比一年老,趁着精力还在,我多带你走几趟。免得我掌不了事了,你接下摊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到时候你又是另一个我,胡打乱撞摸不清方向,分明受累了,还遭人唾弃。”

八月十五,宋老冬举荐的仆从宋全带着驼队进城拉货,黄安成在城门口看见,他冷嗤一声,真是骂都骂不醒。

宋娴和绿芽儿当天?跟着驼队出?城,母女俩去了养骆驼的沙漠,宋娴跟宋从祖谈了半夜。

第?二天?一早,商队离开沙漠直奔城门口,等隋氏商队一出?来,两个商队并做一个商队向西而去。

老老小小各有用处

商队带着货物出关后, 隋玉就打算去张掖一趟,一来一回用十一二天,回来差不多就到九月了, 到时候她正好能腾出手张罗搓棉线、织棉布、弹棉花被的事。

明天正好有商队要离开敦煌往东去, 隋玉打算跟他?们一起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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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舍的生意交给老牛叔和阿水盯着,棉花地里的?活儿有丁全?盯着, 赵西平总揽大?局, 他?不在家?的?时候由小崽守着, 隋玉没什么担心的。离开前她还去陈老那里一趟,托他?帮忙留意着棉花的?事, 若她不在家?时有农官上门,由陈老出面招待最?好,因他?精通文墨, 知晓大?汉律例,可以拦住农官征讨棉花归为官有。

“你是怎么打算的?给老朽透个底。”陈老问,“你发现了新?粮种,农官肯定是要上报朝廷的。这是你们住的偏僻,加上没到秋收时节, 所以农官巡查庄稼收成?还没转到你们这里来,早一天晚一天迟早会有这事。”

“我晓得, 棉花种植兹事体大?, 肯定不可能瞒下朝廷私自种植, 更?不能跟朝廷对?着干。”隋玉倾过身子?,说:“我在敦煌种出棉花, 棉花能纺线能织布, 还能做棉被,这对?当?地的?农官来说是天大?的?功绩, 他?们若是想借此升官,那就要跟我好好商量,我想把棉被、棉布和棉种一起献到皇上眼前,要他?知道会种棉花的?人?是我。”

陈老了然,“这不难,你的?功劳肯定不会被抹去。”

“如果我想让皇上宣我觐见呢?不是通过旁人?把种棉花的?法子?献到皇上面前。”隋玉问,“有可能吗?”

“你说说你是怎么筹谋的??”

“吊足胃口,赶在年关把棉种、棉被、棉布、棉衣送到皇上面前,明年赶在朝廷来使进敦煌之前把今年收的?棉种全?部种下,届时只有两地有棉种,即长安和敦煌,若长安棉花种死了,敦煌棉花丰收了,我再趁机让商队运一批棉被和棉布进京兜卖,这个情况足不足以让皇上宣见我?”隋玉问。

陈老思索一二,说:“可以一试,不过你想见皇上是有什么要陈情的??”

“想进长安内城看看,去看看皇宫是什么样子?的?,如果能让我和赵西平带着小崽和良哥儿一起进皇宫,此生无憾了。”隋玉心驰神往,她得意地说:“到时候我给自己写卷个人?志传给后代,我的?子?子?孙孙跟后人?炫耀:棉花是我太奶奶种出来的?,我太奶奶还进过皇宫,得皇上接见,多荣耀的?事啊。”

陈老捋了捋胡须,以他?对?隋玉浅薄的?了解,他?感觉荣耀于她只是一方面,她兜这么大?的?圈子?想见皇上,必定还有其他?目的?。

“以后玉掌柜要发达了啊,我年轻的?时候为大?司马效力,年老了还能亲眼目睹你们一家?崛起,也算是有些运道。”陈老感慨,“你若是男子?,有引进和种植棉花之功,封个侯也是可能的?。可惜是个女子?,也没生对?朝代,高祖在位时,因吕后进言曾赐封过女侯……”

隋玉眼睛一亮,“还有这事?因什么事封女侯?”

“袭丈夫、儿子?之功得爵位,再一个就是封她亲妹子?为侯。”

真是了不得,隋玉惊奇,是她无知了,她都不知道历史?上还有过女侯。

她多问一句:“当?今的?做派如何?”

陈老又?捋了捋胡须,这话问的?就有些大?胆了,不过此地离长安甚远,他?点评一句也不怕人?知道。

“谨慎、贤明。”陈老抖着眉毛压低声说。

谨慎的?另一层意思是保守,贤明也代表稳重理智,隋玉大?约明白了,她以女儿身想封侯是没什么希望。

“说岔了,跟你说这些是想说你跟赵千户考虑考虑引着赵明光往农官的?路上走,老朽发现赵明光对?农事桑事了解不少,你带领他?种棉花,等他?长大?,让他?走农官的?路子?,朝堂上辖管农事的?官叫大?司农,看他?有没有这个运道走上去。”陈老看隋玉一眼,指点说:“你在农事上悟性高,赵明光在这方面大?约是随了你,你又?有引进种植棉花之功,不论是名声还是功绩,这于他?都是十分有利的?。”

隋玉有些心虚,小崽擅长农桑大?概是赵西平之功,以隋良来看,隋家?的?血脉在农事上实属没天赋。

“多谢老夫子?指点,您肯跟我们来敦煌是我之幸,赵明光能得您为他?筹谋是他?之幸。”隋玉诚恳道,她歉意一笑,赔罪道:“以往我在言语上对?您多有得罪,是我之过,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

陈老大?笑,他?点了点她,说:“你这人?太势利,于你有利,你立马抛却一切鄙见,端着恭敬的?态度讨好人?。”

隋玉不承认“势利”这个词跟她有关,她笑眯眯道:“您对?我有偏见。”

“正如你对?老朽一样。”

“误会,天大?的?误会。”隋玉起身往出走说:“跟农官打交道的?事就托付给您了,我大?概能在半个月之内回来。”

陈老没说话,算是应下了。

隋玉站在客舍外看着天上的?火烧云,目光下移,她看见坐在河边树下绞棉籽的?仆妇,阿水、花妞和阿羌都围坐在旁边,她们跟仆妇一起绞棉籽,顺便?跟着她们学说匈奴话。

这三个丫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跟库尔班和安勒学了不少龟兹语,现在又?抓住机会学匈奴话。

“嫂嫂,小崽带着大?壮去地里看棉花了,棉花好像又?要浇水了。”阿水喊。

“好,我也去地里看看。”隋玉回去拿上草帽戴上,出门往南走,过河没看见人?,沿着地垄往西,一眼看见横躺在床上像个人?一样睡觉的?黑狗。不等她出声,它?立马灰溜溜地从床上跳下来,怕挨打,它?心虚地绕圈走到河边去舔水。

“人?呢?”隋玉喊一声,她瞥着竖起耳朵偷听?的?狗,告状说:“丁全?,狗又?溜上床睡觉了。”

“大?黑,你皮又?痒了!”丁全?暴怒,他?从棉花地里站起来,光头亮堂堂的?,才蓄起来的?头发因为被狗染上虱子?又?剃光了。

“娘,你来找我的?吗?”小崽站在地里问。

“嗯,你在忙什么?”隋玉走过去,同时训斥一声:“大?黑,不准再去床上睡。”

棉花杆子?长得高,小崽站地里大?半个身子?都被挡住了,地里没风,热得他?浑身冒汗,走出棉花地,热风一吹,他?顿感舒坦。

“地里又?该浇水了,棉花不耐旱。”小崽说,“还是种麦子?和黍米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