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芽儿闻言大喜,赶忙说?:“夫子,下个月我?也要跟我?娘带着商队出关?了,明年才回?来。”
杨二郎握拳,他心思急转,然而脑门急出汗了也没想到可以脱身的法子,他气得恨不得淋弟弟一头粪水。
“那就由你们兄弟俩负责誊抄,期限改为两个月。”陈老瞥了眼暗喜的两人,他当做没看见,交代说?:“王竹的事我?听?说?了,你们不要宣扬出去,王家的人若是因你们受灾,隋杨宋三家都会多个仇人。你们三家有权势,可能觉得小门小户的人扳不动?你们,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们切记,马蜂再小,它的尾针也是有毒的,谁被马蜂蛰了谁受罪。”
隋良正色应好,杨家兄弟俩和绿芽也齐齐点头。
不过他们垂着头,陈老没看见他们滴溜乱转的眼珠子。
杨家兄弟俩跟绿芽儿筹谋了两天?,三人借着下乡进村的机会,回?城的时?候绕远路找一个收夜香的人买两桶粪水。粪水放在王竹曾住的废弃房屋里,半夜的时?候,杨家兄弟俩钻狗洞偷爬出去,提着臭烘烘的黄汤泼上?王家的大门和院墙。
次日一早,绿芽儿饭都没吃就出门了,她憋着兴奋劲跑到杨家跟杨家兄弟俩汇合,三人溜到王家住的巷子,还没靠近就听?到嗓门极大的叫骂声。
“死婆子,臭死她。”绿芽儿大笑。
“我?跟你说?,她家的院墙是土墙,粪水泼上?去就吸进土里了,除非是推墙重砌,不然能臭半年。”杨三郎得意。
“墙推了我?们再泼。”绿芽儿说?,“下个月我?走了,这事就交给?你俩了。”
“你帮我?们抄律法,你下个月十六才走,别跟我?说?你没空。”杨二郎提要求。
绿芽儿摇头,她立马开溜,“我?要回?去吃饭了。”
“你不帮忙我?就告诉夫子,泼粪的主意是你出的。”杨二郎得意地威胁,“还告诉隋良,你说?他无趣,故意要我?们瞒着他,不带他玩。”
绿芽儿顿足,她恨恨道:“行啊,杨二郎你紧着皮,别犯我?手里来了。”
“过两天?我?把?律法给?你送家里去噢。”杨二郎才不怕。
三人泼粪小队立马原地解散。
四不像
绿芽儿脚步轻快地出门, 又脚步沉重地回家,她一路咒骂杨二郎,真是个心机狡猾之辈, 让她抄律法这不是故意为难人?明知道她识字不多, 练字全
靠照猫画虎,让她拿笔写字比驴学马叫还难。
“小姐, 你快去正院, 太太和老爷又吵起来了。”一进门, 绿芽儿就听?到仆妇的话,这下她的好心情是彻底散了干净。
“我哥呢?”绿芽儿站着没动, “去找他啊,我去有什么用,我爹娘吵架不都是因为他。”
“他早就去了。”仆妇抬头瞄她一眼, 说:“这次吵架好?像是因为你,你一大早就出?门,又没?说要去哪儿,老爷担心你,跟太太絮叨一句……”
绿芽儿没?再听?下去, 她大步往主院走,这个家天?天?吵吵吵, 屁大一点的事都值得他们吵起来, 真是没?一天?的清净日子?过。
“……宋娴, 我就不能开口说话不能动脚走路,但凡说句话做个事, 你眉头就皱起来了, 恨不得把我从头到尾批判一番,我恨死了你那审视的眼神。你自以为自己了不起?我今儿告诉你, 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四不像,你以为你是狼,借来的狼皮裹得再紧,你那翘起来的尾巴装不了狼。你出?门走商,去过长?安、去过楼兰、去过大宛,自以为见识多了,眼界广了,听?说个什么东西,隋玉做个什么事……”
“我今儿还真就说她了,自从你跟她走一起,处处跟她学,偏偏真本事没?有,净学假把式。走个商就不是你了,一年一个主意,家不要了,孩子?也不要了,先是要给从祖买官,要带绿芽儿走商,好?,绿芽儿跟你走了,从祖不得你心了,立马丢给我,撒手不管。”黄安成冷笑,他指着靠墙站的儿子?,说:“从他会说话,你拿他当个宝贝,就连我这个当爹的都不能教?训他,现在他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你又要丢给我了?我告诉你,之前他做的事我知道,我就是故意不管不问,我倒要让你看看你一手教?大的儿子?是什么样子?。”
宋从祖白着脸抬起头。
黄安成不看他,继续冷笑着数落:“隋玉怎么不跟你一起带着商队出?门了?是她不乐意赚钱?是她的奴仆对?她没?一点歪心?是她知道顾念家,不像你被冲昏了脑子?。你变着法想从她身上?学,你怎么不学她笼络男人?她一心惦记教?养孩子?,你怎么不学?你撒手不管孩子?是什么意思?”
“他这么大了还不明是非,我还能教?什么?”宋娴冷眼问,“什么事都丢给我?我要你有什么用?”
“现在知道说这话了?晚了。”黄安成讥讽,“你不是看不上?我?你不是觉得自己现在特别?能干尤为清醒?我看你装模作样的样子?就想笑,我知道你好?强,没?想到你竟好?强到看见什么东西都往自己身上?按,没?个自己的主见,你恐怕自己都分不清是好?是赖了。”
宋娴嗤笑一声。
黄安成被她的讽笑刺激到,继续骂:“你就是走出?洞的刺猬,什么枣子?葡萄桃子?,看着是个甜的都往刺上?戳,到了最后?,你看着是收获不菲,外人看个热闹,夸一声羡一句,你就高兴的不得了。就像你现在,人人羡慕你发财,但家垮了,儿女不成事,你还累得要死,你活该。”
黄安成靠近她,挑衅地说:“枣子?有虫,葡萄是酸的,桃子?已经?烂了,都是枉然。你这个学人精,学成个四不像,狗不像狗,狼不像狼……”
“啪”的一声,宋娴甩他一巴掌,一张脸气得铁青。
黄安成笑了,“戳中你的心事了?”
绿芽儿站在门口望着厅里的一幕,母亲满脸的仓惶,父亲满目的兴奋,兄长?一脸的哀伤,她眨下眼,两滴眼泪砸在手上?。
是好?还是坏?她不禁问自己,从母亲带着商队走商开始,家里的人和物都变了,这是好?还是坏?也或许家里的矛盾一直存在,早已成为一个暗疮,母亲的强势,父亲的隐忍,就是不在今天?爆发,再有十年,等兄长?掌家时,今天?相互指责相互推脱的一幕还是会发生。可能她的父亲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也期待这一天?的到来,用嘲笑母亲的失败来倾泻他多年隐忍的恨意。
绿芽儿心凉,这个她喊了十五年爹的男人竟让她觉得陌生,陌生到可怕。她退后?一步,转身走了,她的家不再是家,大厦将倾,她无法挽救。
“小姐,如何了?你怎么哭了?太太骂你了?”仆妇关?心道。
“不能是我爹骂我吗?”一个下人都觉得她娘是个恶人,绿芽儿为母亲觉得可悲。她随即停下离开的步子?折转回去,先后?遇上?她爹和她哥,一个挺直了脊梁骨,一个折断了脊梁骨。
“娘。”绿芽快步进门。
宋娴站在堂前看着天?上?的太阳,太阳升落有固定的方向,人怎么没?有?
“你觉得你爹说的对?吗?”她平静地问,“我成了个四不像,样样想变好?,样样都没?弄好?。”
绿芽儿沉默,过了一会儿,她开口说:“我喜欢跟你走商之后?的日子?,喜欢骑马,喜欢去学堂,喜欢和同窗一起去村里跟乡民说吃海带能防治大脖子?病。我想娘你也是喜欢出?门走商后?的日子?,不然不会带上?我。”
宋娴笑了,“有一点你爹说错了,我的孩子?没?有毁。桌上?的早饭冷了,你吃的时候记得热一热,我回屋躺一会儿。今儿的事别?跟你玉婶婶说,提都不要提。”
“好?。”
过后?的日子?,宋家过得十分安静,宋娴一个人关?在屋里,一天?三顿饭按时吃,绿芽儿每天?照旧先去学堂认字,再骑马带着海带去村里叫卖。
等绿芽拿到杨二郎送来的一卷记载着律法的竹简,她在一个早上?敲响哥哥的房门。
“哥,你跟我去学堂认字吧,不然以后?你当官了,连律法都不认识。”
宋从祖提着两个包袱出?门,说:“帮我跟娘说一声,我带上?老冬叔去沙漠养骆驼了。”
绿芽“哎”一声,目送着兄长?扛着包袱走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