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蕴的声音很微弱，声音却是含着笑意的，他不停地说着语序混乱的话语，颜君目光冰冷，他手指已经有些扭曲变形，宛如老鹰的爪子一般锋利，非常轻易地在那条纤细的脖颈处划下一道道印记，将谢知蕴的声音揉成了一团。

对方已经翻着白眼陷入晕厥，要不吃了他吧，一瞬间，颜君的脑海里的确是浮现出这个念头，他实在是有些低估对方，现在将这具身体吃掉，潜藏在灵识里的谢知蕴绝对永无见天之日，他不可能再兴起什么浪。

那条半透明的龙尾慢慢地缠住了这具身躯，但下一秒，他听到了周洺瑟缩得像是要哭出来的声音：“等……等等，别吃掉她。”

颜君偏过头去，看到了周洺惨白的面庞。

他盯着对方，他没想到周洺还呆在这里。周洺甚至无法直视他，颜君无法理解，为什么周洺这么弱小，却还是会走上来？

他总是义无反顾地做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周洺鼓足勇气，语句却是发着颤。

“如果……如果你……你非要吃的话，请……请吃掉我吧。”

像是献祭一般的姿态。他不知道自己此时多像个祭品。

“不……不要再对这里的妖怪出手了……”他乱七八糟地说，过于靠近非人之物，导致他的思绪相当混乱，“我，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故意的，你是不吃人类也不吃妖怪的，是谢知蕴的问题，他……”他的话语微微一顿，咬着嘴唇，语气有些难过起来，“你的胸口……胸口是不是很痛。”

颜君注意到他的眼罩近乎湿透了，他很轻易地便能想到周洺哭泣的神情。

他吸了吸鼻子，说：“如果需要的话，请你拿走我的血也没关系。不……不用考虑恩情什么的，你、你放过陈婉就好了……”

颜君沉默片刻，他的龙尾松开了，晕厥的少女被他丢到了远处。

“你不怕我？”

周洺停了话，他的语气变得有些诧异：“你……我怎么会怕你。”

颜君歪着头看他，说：“他们说我是怪物。”

周洺急促道：“不是！你不是什么怪物，是他们的问题。你是真龙，未来会飞升的呀……”

龙是这样的吗？

颜君对他人的言论并不关心，但是怪物好像是最能形容他目前状态的词语。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生物，但是师尊说他是龙，泉陵说他是龙，他便也给自己安上这么一个称谓。可龙到底是什么生物？龙就是这样的存在吗？

他的思绪又被周洺畏缩的话语给打断了：“但，但是他们也不是故意说那种话的，所以……不要生气。”能完整地说出句子，对目前的周洺来说已经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了。周洺低着头，一手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颜君的胸口，他的眼泪又涌出来了，“你……你拿走我的血吧。那么大的洞，肯定很痛吧。”

“我不痛。”

周洺哭着说：“……可是我很痛啊。谢知蕴这样……这样太过分了。他根本不是喜欢你，否则他怎么舍得会伤害你啊。”

颜君不明白为什么周洺会因此感到难过。

他沉默片刻，说：“你别哭了，它会长回来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比周洺的冰凉好多。

第30章 30

他好像变得有些奇怪，颜君想。

求饶，嘶吼，恐慌，惊惧，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糅杂着崩溃的喊声在他身边涌动，唯独周洺身上什么都没有，让他觉得相当安静。

他默念清心决，闭上眼，再度睁开，眼底的红色悄然散去。

“我现在状态不稳定。这不是我能控制的，若是轻举妄动，污染扩大的范围可能会更大。”颜君说，“你离开吧，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周洺很焦急地说：“我、我不能抛下你。你明明是为了救大家才会变成这样……一个人……不行。会……”他突然止住话语，面上呈现出有些慌张的表情来。

“会什么？”

周洺涨红了脸，颜君又问：“会什么？”

周洺有些难为情，他嗫嚅道：“一个人……可能会很寂寞。”

这是他自己的想法。若是他为了救别人，却被他人说是怪物，然后还一个人留在这里，这是多么寂寞又让人难过的一件事情。但颜君是怎么想的呢？

颜君顿了顿，只说：“那你可能会死。”

“没……没关系。”周洺说，“我的命并不重要，这都是我自愿的。我的血也许能帮上你的忙……”

颜君未来会拯救天下苍生，陈婉也是难得一见的惊世绝才，相比起来，他的命真的算不得什么。

他低着头，用沁出汗的手掌揩着衣摆，周洺头疼欲裂，支离破碎的言语断断续续地组装成形：“还有这……这个。用这个可以吗。”

他实在是太难受了，到了现在才想起自己原本打算做的事情。

周洺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那是一颗散发着浅淡光芒的绿色玉石，颜君认出这是天窍石。

方才小钰尝试将天窍石投掷而去却无果，周洺见它并未损害，便将它拾起。他把希望寄托于此，有些吃力地说：“可以的话……你……你进入里面好吗。”

修士还好，但是那些妖怪却不行。黑泥迟早会吞没更多的妖怪，他们都太幼小，也太脆弱，没办法像那些有自保能力的修士那样去保护自己。

“我不确定幻境会不会破碎。”颜君说，“可以试一下。”

颜君话语刚落，周洺便又呕了一口血。他血气上涌，无法压抑，只能捂着自己的嘴巴退了一步，希望血不要沾到颜君的身上。

颜君看了他一眼，随后勾了勾手，玉石好似感应到什么一样，悬空浮起。他不知道天窍石能否承受他的力量，但目前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周洺感觉自己已无活着的希望，他祈祷着天窍石能有所作用，拼命地说着自己的遗言：“你、你千万不要觉得有负担。是我自愿的。你不用想着还恩情，我也是为了在场的所有人……”

颜君见他又要呕血，便打断他：“别说了。”

他回头看向这一片狼藉的会场，微微抬头，眼神落在上方二楼的包厢。

悬浮的玉石发出无与伦比的耀眼光辉。